Q市。
蘇言一行人回到了他們在Q市的住所後,在臨睡覺之前,蘇言也和鐘柢道了晚安,并預祝他有個好夢。
鐘柢的目光定定地望着他,像是要把蘇言的模樣牢牢地刻畫在心裡一樣。
鐘柢沒有先進屋去休息,蘇言隻好和他打過招呼之後自己先行回去了。
蘇言的心情很好,沉浸在今天這場七夕燈會的絢爛和美好當中,并沒有因為最後鐘柢情緒的轉變而影響心情。
蘇言朝着前面的過道走去,腳步十分輕快,他不由自主地輕輕哼出了歌,感覺自己仿佛腳下踩着的不是木地闆而是一片柔軟的棉花。
羅秉生望着蘇言的背影,笑着對鐘柢道:“蘇先生今天晚上很高興。先生......”
他本來想說先生您也很高興,卻猛地見到了鐘柢冷若冰霜的臉。
“先生.....”
未說出口的話被含在喉嚨裡,面對着鐘柢這幅表情,羅秉生實在說不出後面的話。
“時間不早了,秉生叔也早點休息吧。”
鐘柢說完,操縱着輪椅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羅秉生望着他的背影,心裡一陣納罕。
然後又湧起一陣不安。
羅秉生回想起了鐘柢剛才的那個眼神。
他曾經見過那樣的眼神。
就在鐘柢的母親離開韓家的時候,當時不到十歲的鐘柢就是獨自一人站在二樓的陽台上這樣望着他倉皇離開的母親。
是哪裡出錯了嗎?
羅秉生在想。
明明一切都朝着很好的方向在發展啊?
先生由蘇言先生陪着的這一路不是都很高興嗎?
羅秉生懷揣着這個疑問,成為了這棟房子裡最後一個入睡的人。
他和蘇言不同,他陪在鐘柢身邊的時間太久了,見識過許多蘇言所不知道的鐘柢。
因此羅秉生才會對鐘柢今天晚上的情緒變化感到奇怪和擔憂。
也許是這樣的緣故,因此半夜突然下雨的時候,羅秉生驚醒了過來。
他從睡夢中醒來,走到窗戶那裡掀開窗簾發現确實是下雨了之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奔向鐘柢的卧室。
下雨天,鐘柢的膝蓋會異常的疼痛。
而到底疼痛到哪種地步,鐘柢本人也不知道。
在羅秉生的記憶裡,鐘柢母親剛離開的那幾年,每到下雨天鐘柢的膝蓋就會痛的死去回來。
有時候痛的嚴重了,他甚至會紅着眼睛說:“秉生叔,把我的腿鋸了吧?我不要我的腿了。”
醫院裡一直查不出原因,而羅秉生總懷着有一天鐘柢的腿能恢複正常的期望勸他。
随着鐘柢年紀的增長,他的個性變得更加内斂而沉穩,即便是再疼痛,他也不會像小時候一樣向别人展露出自己的痛苦,說出要鋸斷自己的雙腿的話。
當然,依着羅秉生的私心,他期望着是鐘柢的腿疼已經不像小時候那樣劇烈了。
羅秉生來到鐘柢的房間門外,他輕輕地推開門,借着走廊裡的光,果然就看到了半靠在床頭,一臉慘白的鐘柢。
羅秉生快步走到鐘柢面前,想要伸手去扶住他,去看看他的腿,但是最終他伸出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像一張半張開的網一樣對着鐘柢。
鐘柢頹然地靠在枕頭上,腿部傳來的劇烈疼痛讓他痛不欲生。
他的雙腿已經好久沒有像現在這樣痛過了。
鐘柢側過臉望着窗外噼裡啪啦下着的雨,思緒仿佛回到了以前。
“那個時候也是這樣的雨天。”
羅秉生聽見他淡淡地道。
“先生.....”
羅秉生見他這幅模樣,自然也知道這次的腿痛格外難忍。
他想說些什麼,比如過去了的已經過去了。
事情确實已經過去了,鐘柢的母親開始了新的生活,但是鐘柢的腿卻成了這幅模樣。
從那以後,鐘柢隻能靠着輪椅生活。
對于鐘柢的母親或者其他人來說,确實事情已經過去了,但是對于鐘柢來說,事情永遠沒有過去。
太痛了,對于已經成年的鐘柢來說,這樣的疼痛确實是很久沒有經曆過了。
鐘柢以為這麼些年來,盡管腿痛總在下雨天發作,但是都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内是因為自己已經成為一個成熟的大人了。
卻沒有想到,隻是因為這些年的腿痛發作的并不如小時候那樣劇烈而已。
真到了劇烈發作的時候,他仍然同小時候一樣無助,一樣痛不欲生。
鐘柢望向窗外的視線被雨水漸漸模糊,思緒徹底回到了九歲的那個雨天。
像山一樣可靠的父親突然倒下了,随着他的倒下,韓家亂做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