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鐘柢年輕的母親更是瀕臨崩潰。
他母親無法忍受韓家莊園裡死寂般的哀愁,也無法接受别人看向她時同情和憐憫的目光。而對于她同樣年幼的兒子,她更是沒有辦法接受。
她像是一株需要人人精心呵護的花朵,當精心呵護她的人消失之後,她快速地枯萎和衰敗了。
她抗拒這一切,拒絕這一切。
曾經安穩而甜蜜的家如今像一個住着魔鬼的洞穴一樣令她不安,她瘋狂,她奔潰。
她害怕自己再不離開就會死掉。
于是在參加完葬禮的那天下午,她就匆忙地開着車想要徹底的逃離這個地方。
卻被突然出現的幼小的鐘柢擋住了去路。
幼小的鐘柢紅着眼睛望着瀕臨崩潰的母親,問她:“媽媽,你是要離開我嗎?”
他從小就聰慧,雖然隻有九歲,但是遠比這個年紀的孩子要聰明許多。
他母親像一個精神病人一樣大哭大叫,她既為自己決定舍棄兒子而感到羞恥,又為徹底抛下他感到輕松而痛苦。
這是她亡夫唯一的血脈,不管是誰都不會讓她帶走這個孩子。
而她,也确實不想帶走這個孩子。
盡管對方還小,但是面對他時,她總有一種面對丈夫時的瑟縮感。
這個幼小的孩子令她恐懼,也令她厭惡。
“你走開!”
她大聲地喊叫起來。
幼年的鐘柢愣愣地站在雨水中,任憑大雨在自己身上沖刷。
盡管他表現的十分老成,但是他心裡始終對母親充滿濡慕。
一向疼愛他的父親過世了,他也很需要母親的安慰。
可是母親卻要離開家,連帶着将他也一起抛棄。
“媽媽,不要走。”
幼小的鐘柢來到車窗前,拍打着母親半開着的車窗。
他母親吓壞了,尖叫着去将車窗的門關上,在這期間不可控制地弄傷了鐘柢的手,她也絲毫不在意。
當所有的車窗都被關上,外面的世界和她徹底隔絕了,她才有一種終于安全了的感覺。
終于安全了,沒有人可以傷害到她了。
因此當她不管不顧,發動着引擎,踩下油門往前沖的時候,也就沒有注意到突然跑到車前面妄圖阻止她離開的鐘柢。
她懷揣着一種終于要逃出生天的喜悅,猛踩一腳油門,車就像離弦的箭一樣駛了出去。
而與引擎聲一起的,還有重物落地的砰地一聲。
被撞飛的人影和車明顯受到阻礙的動靜讓她停了下來,等她猛然意識到剛才被撞飛的是什麼之後,她發瘋一般地尖叫了起來。
幼年的鐘柢倒在了血泊之中,噼裡啪啦的雨水濺落在他的身上。
在徹底昏迷之前,他想起父親曾經教導過他的話:“要永遠保持理智,因為人類本身就是一頭野獸。一旦喪失理智,你就會容易做出追悔莫及的事來。”
鐘柢閉了閉眼,思緒又回到了現在。
羅秉生在一旁看得心痛,勸道:“要不再叫醫生到家裡來看看?”
鐘柢慘然一笑,“儀器查不出原因,醫生也沒有辦法。或許我最該去看的是心理醫生。隻是我不寬恕别人,也不肯放過自己。就是去看了醫生,也沒有用。”
“先生.......”羅秉生哽咽道,“要不就去......”
他話還含在嘴裡,卻見鐘柢突然痛的難以忍受,手在床上不停地抓握着,妄圖找到什麼支點好緩解疼痛。
然而被抓起的床單并不能緩解鐘柢身上的疼痛,羅秉生就見着他四處張望,然後将手伸到床邊的輪椅上,用力地抓握着。
羅秉生想象不到鐘柢有多痛,但是他看見了鐘柢按在輪椅扶手上的手背青筋暴起,甚至他修長的手臂也在微微發着抖。
等羅秉生的目光看向鐘柢的臉時,才發現他的額頭上方已經垂落着幾縷被汗水打濕的頭發。
究竟有多痛,才會這樣。
“先生......我現在就去叫醫生......我先給您找止痛藥......”
羅秉生不忍心再看,連忙就想去聯系人。
鐘柢疼痛難忍,按壓住輪椅的手卻突然用力将輪椅猛地掀翻在地。
而他本人也由于這個動作,上半身都懸空了。
羅秉生猛地回頭,就聽見鐘柢道:“藥吃了我還是會痛,醫生來了也解決不了我的問題。這麼大的雨,大半夜,不要折騰人。”
羅秉生嘴唇顫抖着,望着鐘柢這幅樣子,他真想為什麼痛的不是自己,讓自己替這個孩子來承受這份痛苦。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
“羅叔,鐘先生不舒服嗎?”
是蘇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