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電話之後,江卓幾乎是有些卸力地将手機扔到沙發的一角。
他有些後悔這次臨時改變行程來M國看望母親了。
其實江卓以前也經常全球到處出差,秦露秋自己也是個空中飛人,母子兩個也并不是沒有同時出現在一個地方的時候。
但是往往他們都将工作安排在第一位,幾乎從來沒有發生過“順路”去看望對方的事。
秦露秋給他創造了很好的物質條件,也教會了他許多,但是關于人類的情感——這種一向被秦露秋看做是多餘的東西,她幾乎沒有教過江卓。
甚至說她也希望江卓不要去希冀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
江卓的目光看向電視機的大屏幕,這時畫面正好定格在蘇言躬身感謝觀衆的那一幕。
畫面裡的蘇言身高腿長,身形清瘦,模樣清俊,眼神透亮,整個人散發着一股優雅的書卷氣。
他臉上帶着笑容,眼裡仿佛有星光在流淌。
這一刻看到蘇言的人,都不會錯認他此時真實的喜悅。
***
蘇言參加完那個文化節晚會,在家陪了奶奶蘇慧珍幾天之後,就匆忙地往L市趕了。
他這幾天在B市時雖然大多數時間都在古琴社裡,但是大家都看得出他明顯有些神思不屬。
然而等到蘇言要離開B市的那天早上,他整個人又忽然變得精神奕奕起來,和前幾天那種遊神的狀态顯然判若兩人。
等到蘇言已經徹底離開了琴社,前台的兩個姑娘笑着八卦道:“寒洲老師前幾天感覺跟丢了魂似的,但是今天看起來又格外精神了。他這是要離開B市是不是?”
一個道:“他昨天的直播裡有說,要過一陣子再直播,估計跟這個有關系。”
這時蘇慧珍從裡頭的培訓室出來,頭先那個說蘇言前幾天神思不屬的姑娘笑着向她八卦道:“小蘇老師一大早急吼吼的出門,這是有情況啊?”
她原本隻是開玩笑随口一說,但是沒想到蘇慧珍卻沒有立即否決,反而像是真的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一樣。
那個姑娘見蘇慧珍這幅樣子,連忙和身旁的另一個姑娘對視一眼,都睜着難以置信的眼神望着蘇慧珍,道:“蘇老師,不會小蘇老師真是去見對象去了?他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啊?我們都不知道。瞞得好緊啊!”
蘇慧珍是知道蘇言這趟着急忙慌地離開是為了趕去L市見鐘柢。隻不過關于鐘柢和蘇言的關系,她這裡得到的版本一直是好朋友。
但是蘇言是她養大的,自己家的孩子自己知道,她是察覺出了蘇言對鐘柢的心思不一般的。
至于那個鐘先生,她和對方也隻是上次見過一面,以蘇慧珍的閱曆來說,看得出這位鐘先生大有來頭。至于他對蘇言的态度,從上次來看也是很親近的。
隻是兩人到底是不是她想的那樣,她也拿不準。
而且雖然說現在社會上已經接受了同性婚姻,但是有些豪門大族,就不一定是這樣的看法了。
不過她相信蘇言做事是有分寸的,因此她回過神來之後,隻是笑着輕斥了這兩位八卦的前台小姑娘。
“我這個老太婆不知道他的那些事,你們要是好奇就自己問他。”
“诶呀,蘇老師,您肯定知道,給我們說說吧。”
***
蘇言到了L市之後,看了眼手機,就一路直奔沈家醫館。
坐在出租車上的時候,他甚至急切到每隔幾分鐘就将手機拿出來看上幾眼,然後遺憾地發現時間也就才過了這麼一會兒。
有時候他望着車外飛速閃過的其他景象,真希望自己坐的是一架火箭,這樣他就能馬上見到鐘柢了。
而等出租車真的在沈家醫館前停穩,蘇言打開車門,L市的寒風向他襲來的那一刻,他卻覺得刮在臉上的寒風仿佛和春風一樣暖和。
蘇言忘了自己是怎麼從沈家醫館的大門走到鐘柢所在的那間屋子的,也忘了自己是怎麼推開那間屋子的門的。
門被推開了,屋裡頭站在鐘柢床邊的羅秉生蘇言也沒有看見。
他的眼裡,他的心裡,滿滿的隻有鐘柢。
羅秉生手裡端着一個藥碗,見到蘇言推門進來,立即喜上眉梢。
“蘇先生回來了,我剛才還在和先生說起您呢。”
說着,他又去瞅鐘柢的神色。
結果發現鐘柢也正看着蘇言。
羅秉生看看鐘柢,又去看看蘇言,好嘛,這兩個人眼睛都直直地看着對方,壓根就沒看見屋裡他這個第三人。
最後還是外頭的寒風将這兩個癡癡對望的人吹得清醒了過來。
鐘柢望着蘇言,先道:“怎麼今天回來了?我以為你會再多待幾天的。”
蘇言也清醒了過來,他先是沖鐘柢和羅秉生笑了笑,然後回頭把身後的門關上。
等關了門,他才朝着鐘柢走去。
走到對方跟前,蘇言站定,笑着道:“我記得今天是你這個療程的最後一天了。”
羅秉生在一旁插話道:“蘇先生今天回來的巧,剛才沈醫生走的時候就說,先生恢複的很好,一會兒喝過藥,可以嘗試着走走看。”
蘇言聽了羅秉生的話,眼裡都像帶了光,他微微蹲在鐘柢跟前,道:“那這麼說我回來的還真是時候。”
說罷,他伸出手隔着鐘柢的褲腿,頗為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對方的小腿。
蘇言纖長的手指觸碰着鐘柢的褲腿,然後擡起頭望着對方的臉,溫聲道:“這樣你有感覺嗎?”
鐘柢的目光望着他,微微點了點頭。
蘇言的嘴角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他的笑容越笑越大,到了後面他甚至覺得自己都沒有辦法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了。
鐘柢伸手去牽他的手,然後道:“你陪着我走第一段路吧。”
蘇言眼神裡有些驚訝,但是随即又笑了起來。
他自己這一路急着趕回來不就是因為這個嗎?
“好。”
蘇言道。
然後他又站起來,拉過鐘柢的一隻手繞到自己的肩膀上,道:“一開始有可能不穩,你就靠着我,我會看着你的。”
見着鐘柢正望着自己,蘇言又笑着道:“要是一會兒覺得不舒服,我還可以背你。”
鐘柢以一種頗為縱容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
等鐘柢真的以一種十分緩慢的姿勢擡起了他的右腿時,蘇言感覺自己的心仿佛正在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的捏着。
等鐘柢的右腿終于穩穩的落地,他開始緩慢地邁動他的左腿時,那隻緊緊捏着蘇言心髒的手仿佛又松開了許多。
這第一段路,鐘柢走的十分艱難,但是他每一步都踩得很穩,甚至都沒有讓扶着他的蘇言感覺到有被對方依靠着。
等鐘柢走到門邊時,他已經是滿頭大汗了。
蘇言有些心疼地替他擦額頭的汗水,柔聲問他:“痛不痛?”
鐘柢望了蘇言一眼,先是點頭,然後又搖搖頭。
而後,鐘柢對站在屋内的羅秉生道:“秉生叔,我的腿好了。”
這句話十分的簡短,但是蘇言聽來,卻紅了眼眶。
等他的目光看向羅秉生時,發現羅秉生早就淚流滿面。
“好好好,先生的腿好了。”
羅秉生一面流淚,然而眼裡卻又帶着燦爛的笑意。
蘇言望着這一幕,沒忍住也流出了淚。不過他很快将自己的眼淚擦掉,然後回頭對着鐘柢道:“我扶你回床邊去。”
鐘柢由他扶着,然後低聲道:“等我的腿徹底好了,我和你一起去滑雪。”
蘇言沒料到他突然提這茬,不知怎麼的就笑了起來,道:“好啊,到時候我保護你,讓你怎麼都摔不着。”
四目相對,兩個人的眼裡都是清淺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