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華宮。
西風卷起一地落花,堆滿了庭前的玉階。
江容晚站在庭前花架下乘涼,單薄的身影生出幾分蕭瑟的意味。
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能讓慕容懷回長安的路上神色倉皇,腳步踉跄。即便是回了長安之後,在後宮也難見到慕容懷的身影。莫說她這朱華宮慕容懷是一次都沒來過,就算是柳飄萍不久前生了一個皇子,這樣大的喜事,慕容懷也鮮少去昭華殿,每次不過是略坐坐就走了。阖宮上下都在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麼,可禦前的内侍嘴巴倒是很嚴實,從不肯透露一二。
可江容晚每天都能聽到某個大臣被問罪,或是宮裡的内侍被處斬的消息。除此之外,更有一些民間流言傳到宮内,大概是說太後無德,毒殺先皇,新帝得位不正,裕王實為冤死。而軍中士卒最尊敬裕王,對于這樣的流言,他們一定會心生不滿。
流言紛紛,看似無端,可背後一定是有人興風作浪,另有目的。
看似穩定的局勢實際上已是暗流湧動,何況陛下對内宮封鎖消息,說不定變故就迫在眉睫了。
江容晚暗自忖度,她雖然不關心這些,可她不傻,到時候也得為自己想個出路才是。
這時李敏進來躬身請安:“皇後娘娘,陛下召見。”
慕容懷這時候突然要見她,真是奇怪。
可江容晚從李敏的神色中又看不出什麼來,隻得一頭霧水的随他去了建章宮。
她站在門外,卻聽得暖閣内有劇烈的争吵聲,不由止住了腳步。
慕容懷掀翻了幾案:“母後可知,今日有人在長安府衙張貼了陸沉的百條大罪,百姓們輿情紛紛,事到如今,朕也護不了陸氏。”
陸瑣顔頗為激動:“這定是有人栽贓陷害,陛下不能罔顧事實。”
慕容懷一陣冷笑:“是不是栽贓陷害,母後比朕清楚。”
陸瑣顔着了急:“陛下身上流着陸氏的血,陸氏多年為陛下盡忠,沒有陸氏,你以為你的太子之位能坐那麼多年?你以為你父皇當初真的能坐上那把龍椅?!”
慕容懷卻是聲音冷然:“朕身上更流着慕容皇族的血,陸氏這些年越發跋扈,落得今日下場是他們咎由自取!如今陸氏罪狀被公之于衆,為了安撫民心,朕沒有别的選擇,隻能下令封鎖陸家大宅,将陸沉下獄,此案交由政司審理。”
“你······枉為我兒!”陸瑣顔怒極。
慕容懷突然軟了下來,似是厭倦了争吵,坐在椅上重重一聲歎息:“母後回去吧,如今你我都是······自作孽不可活,從前種種罪孽,也許都是報應,終究要還的。”
江容晚在門外暗暗心驚,不敢發出一點聲響,直到陸瑣顔推門出來,她才低頭一拜:“拜見母後。”
陸瑣顔冷着臉,置若罔聞,并未看她一眼。
一直等她走遠了,江容晚才敢起身進門。
“拜見陛······”話還未說完,慕容懷抓起手邊的硯台向她擲去。
“唔······”江容晚未及閃躲,也不敢閃躲,沉重的硯台生生打在了她的膝蓋上,重重挨了一下。
她顧不上疼痛,趕緊跪下:“臣妾不知做錯了什麼。還請陛下恕罪。”
等了許久,慕容懷都沒有說話,江容晚低着頭也不敢看他。
約莫半柱香的功夫,慕容懷徐徐走到她跟前,聲音寒涼刺骨:“告訴朕,慕容景是不是還活着。”
?江容晚着實不懂慕容懷是什麼意思,況且她處在深宮,又如何能知道,隻得低頭回道:“陛下的消息比臣妾靈通,既然陛下說裕王已經死了,那他怎麼可能還活着。”
“是嗎?朕倒是覺得,皇後是和慕容景合起來算計朕。你老實說,虎符,是不是你給他的?”
“臣妾不明白。”江容晚疑惑的擡起頭,看着慕容懷,想為自己辯駁,卻是心内一驚。
多日不見,慕容懷像是生了一場大病,雙目布滿血絲,兩頰凹陷,憔悴不堪,仿佛一隻垂死掙紮的困獸。
他這些日子,應該遇到了不少棘手的事情,很是焦頭爛額。
慕容懷滿眼冷漠:“調兵的虎符,一半在朕這裡,一半在顧之恒處,宮外的虎符失竊勉強說得過去,可宮内的為什麼也丢了?這虎符的位置隻有少數幾個人知道,這驟然失蹤,除非有内鬼。”
“陛下懷疑臣妾?臣妾一向無心政事,有何動機?”江容晚感到不可置信,柔和的聲音都大了幾分。
慕容懷一步步将她逼到牆角,抽出腰際的彎刀橫在她的脖頸,眼中的瘋狂令人不寒而栗:“你以為朕真的看不到慕容景眼中對你的綿綿情意?你以為朕真的對你們私下的往來一無所知?你們真是一往情深啊,可你以為你助他謀逆,你今日還能有活路嗎?”
江容晚說不出話,那把刀擦在她的皮膚上,已經破了皮,再往前一點,她便能即刻斃命。
滾燙的眼淚不受控的落到了冰冷的刀刃上,她訴不清自己的冤屈,更不知道慕容景還活着。她盡職守禮不就是為了好好活着嗎,可她也許真的活不過今天了。陛下若要殺她,誰又救的了她?
“是我。”一個柔柔的聲音穿過空蕩的大殿,如霜風幽蘭,柔和卻堅韌。
慕容懷猝然轉頭,見柳飄萍站在殿内,一身素雅的青色衣裳,微微發白的嘴唇顯得她身子虛弱,她正對他微笑着。
“你說什麼?”
“是我把虎符給了裕王,背叛了陛下,确實與皇後娘娘無關。”柳飄萍從容的站在那裡,十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