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皓南一手挽住他的腰,另一隻手握着他的手臂向前:“你看風向,這一針劑射過去,是呈水汽的方式打過去,他的社交距離以内如果有水星人,就會被你這毒液誤傷。”
“原來如此,”李若希道,“這不僅僅是看槍法準不準了,還得考慮角度。”
他低頭思索了一番,眉心緊蹙:“這東西普及不了,沒多少人有這個槍法。”
于皓南點了點頭:“這就是總統不想開發利用這個科研成果的原因。”
“不過葡萄,你這半年進展已經是神速了,”于皓南鼓勵他道,“我們可以繼續等,你别着急。”
“嗯!”
李若希不禁看着身材纖細瘦弱的方缇,明明臉上還帶着稚氣,卻要面對這樣的挑戰。
他有些心疼地問道:“這忙着高考不算,還得做這些研究,壓力不大嗎?”
“還好。”方缇笑了笑。
他們從實驗室裡出來,于皓南提議帶方缇出去商業街裡逛逛,吃個飯,看個電影,玩一玩,方缇笑道:“不當你們的電燈泡了,我也沒覺得累,白天吃得香,晚上睡得好,很少有需要放松出去玩的時候。”
“跟小時候真不一樣了。”于皓南語氣中有些歎惋,方缇真想到處玩的時候,家裡人各忙各的,沒人理他,等現在知道要抽出時間陪他時,他又忽然長大了。
“二哥,爺爺的珠寶店着火了你知道嗎?我找了艾青哥哥去警局做了筆錄,但後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警察來查過了,确實不是人為造成的火宅,不過爺爺白天去過,方爺爺吓得夠嗆,”于皓南道,“已經把爺爺接走了,那珠寶店也會走保險得到賠償。”
“可惜了,裡面好多金銀珠寶首飾。”
“我也有很多,”李若希從身上兜裡摸了一圈兒,除了無名指上于皓南給的戒指以外,再沒别的,“你跟我去我家裡吧,我有好幾箱子,平時看都沒看,都是從小到大家人朋友送的,什麼鑽石金子寶石之類的。”
“我也不喜歡,現在天天做研究也不能戴,”方缇的目光凝在他的手指上,“我是想爺爺會很心疼。”
“錢沒了可以再賺,”于皓南是真不當回事,“那些也都是破石頭,無所謂的。”
方缇忍不住笑話道:“破石頭把你的大炮都給當了,香香來跟我一陣吐槽呢,非要人家的隐藏款,普通的鑽戒看都不看。”
“什麼?大炮?”李若希翻了一下眼皮,在自己的手指上,立刻去推于皓南胳膊,“你真是敗家,一般素圈就行了,當大炮幹什麼啊,那我們打仗怎麼辦?”
“老式炮,不好用了已經,是不能用了……”一邊說着,一邊連連瞪着方缇,生氣他說漏嘴了,方缇隻捂着嘴巴笑。
李若希一直摩挲着手上鑽戒,有些往心裡去,于皓南見狀安慰道:“我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能送你,結婚也隻結一次,當然不能太寒碜。”
“你以後可不能這樣亂來了,”李若希道,“我不看重這些的。”
于皓南嗯了一聲,倆人的手很自然地交纏在了一起。
方缇靜靜地看着,忽地于皓南眼神往他身後一瞥,警惕道:“那是誰?”
方缇回頭,才笑道:“是轱辘啊,不認得他了?”
說完朝他招了招手,一個灰棕色眼眸、個子差不多跟方缇一般高的男孩,膽怯地走了過來,一跟于皓南對視上,立刻停下腳步,忍不住抱住了雙臂,驚恐地看着他。
“啊,小厄斯人!”李若希已經看出來了,驚訝道,“你也長大了?!”
“這都三年了,還能不長嗎?”于皓南冷冷地瞥着他,厄斯人的生命時長是水星人的兩倍,剛抓到他時看着隻七八歲,現在也就十歲出頭,但于皓南知道,他的生命時長換算成水星記法,這就是個20歲的人。
“二哥,你别瞪他了,他不敢過來了。”
“不是賊的話,為什麼要心虛?”于皓南問道。
方缇隻得起身過去,挽住他的手臂,将他連拖帶拽地帶了過來,坐在了于皓南李若希的面前。
“啊。”他的目光轉到李若希臉上,又是一愣,随即快速低下頭。
“你記得他嗎?小時候見過,是不是沒印象了?”方缇用流利的厄斯語問道。
“記得,印象深刻,”轱辘回答道,“太美了。”
“都給我說水星話,”于皓南提醒道,“你,該交代的都交代了嗎?”
轱辘連連點頭:“嗯,都說了。”
他的父親不過是一名普通的厄斯武士,在應征入伍,得到去往水星的機會時,他的母親臨時把行李調包,将孩子裝了進去。
“水星有陽光,空氣,幹淨的水,植物花草,還有女人,”母親悄聲告訴他,“跟你爸去水星,才能活命。”
小轱辘藏在父親的雙肩包裡,被空運到了水星。
“厄斯地上的土,都糊了,空氣很難聞,聞多了會頭暈,我們全都戴着口罩,沒有口罩,就用枕巾和圍巾堵着口鼻,艱難地喘氣……”
“水是黑的,臭的,植物不再生長了,老鼠像兔子那麼大,兔子像駱駝那樣大,都因為核武器而變異了……”
“魚也變得很惡心,但魚能吃,隻有入伍當兵的人,才有口糧分配,得到機會,就去水星,水星好,水星像我們厄斯星球從前一樣,有花有草,有正常的陽光,空氣裡沒有毒,也沒有沙土……”
于皓南曾經快速翻過方缇跟轱辘的對話記錄,還原的是一個真實的破敗的窮兵黩武的厄斯星球,他們的人快活不下去了,侵略和開拓别人的疆土,是他們唯一活命的路。
“可是,活不下去,你們還可以去死啊,”李若希捧着下巴,奇怪又天真地問,“為什麼要去奪走别人星球上的東西?不管是女人還是财富。”
“可我們的百姓,是無辜的。”小轱辘眨着眼睛,望着他,又迅速低下了頭。
李若希不明白了,他知道人沒有路走,會走向絕境,但這是不是掠奪别人生命和财産的理由,他不懂,他沒有經曆過,他其實不懂什麼是“絕境”。
于皓南看向方缇,問道:“葡萄,你怎麼想?”
“我聽艾青哥哥說過,人在這種情況下,可以‘緊急避險’,”方缇道,“刑法上明文規定,緊急避險造成損害的,不負刑事責任。就好像……人人都去殺一個人,而那個人,為了不被殺,隻得瘋狂反擊,這種情況下……我覺得,我能理解,我很同情。”
于皓南笑了笑,問李若希:“你覺得呢?”
“我會選擇自己去死,”李若希皺了皺眉,“我很不喜歡為了自己而去傷害别人的做法,呃,好像說起來大義凜然,不得不去做,但細究起來,不還是自私自利嗎?”
于皓南點了點頭:“你的想法跟我的一緻。生命權對于每一個個體都是平等的,再多的理由,都是借口。我們堅決不能以犧牲他人為代價來換取自己的性命,伸手必被捉,動了殺機就要承擔送命的後果。你,厄斯人,給我聽好了,這不是你們待的地方,厄斯就算爛成淤泥了也與我們星球無關。”
“葡萄,”于皓南看向方缇時,卻有些無奈,“像我,最好别像父親,你太心軟了。”
“哎呦,醫者仁心嘛,”李若希道,“不是這樣的性格,沒有救死扶傷的信念,能做醫生嗎?我就做不了!”
臨行前,方缇悄悄地給了李若希一樣東西,裝在匣子裡,好像非常神秘的樣子。
李若希拿出來一看,像是一個紅瑪瑙的手镯,帶在手腕上晃了晃,感到很好笑:“唉,我還要送你珠寶呢,你反而送了我。”
“這是我送你們的結婚禮物,”方缇道,“效果非常不一般,但開關的,你出去就可以讓我二哥試一試。”
李若希心道你二哥肯定又把這當什麼情/趣的物件了,死變态一把他捆縛住就激動得不行。
“二嫂,祝你們新婚快樂。”
“真招人稀罕,難怪你二哥那麼疼你,”李若希抱了抱方缇,“等高考結束了我們帶你去玩兒。”
“能帶我去繭裡看看嗎?”方缇指着上空。
“沒問題,我正在做針對訓練,沒多久就能駕駛繭了,”李若希笑道,“回頭我帶你遨遊太空。”
“好!”
于皓南在聞夕言辦公室裡,聊的卻是轱辘的安排。
“長大了,有感情了,現在也不能殺了,”于皓南道,“葡萄那個清除記憶的手術,能給他腦袋上做嗎?”
“你要把轱辘清除記憶?”聞夕言問道。
“不然呢,一個厄斯人,”于皓南哼了一聲,“看着李若希時的目光都不是看一個男人,而是女人,還在那賣慘,希望得到同情。可惜葡萄吃這一套,李若希不吃。”
“那我想想,他一直想回到母星跟他母親團聚,”聞夕言道,“其實就他這個人來說,是沒有原罪的,他也不想來水星。”
“消除不了記憶就殺掉,以絕後患。”于皓南言簡意赅,說完便點頭行了個禮,轉身出去。
聞夕言望着他,常常心裡感慨,方缇很像方傾,這于皓南……竟跟變異了似的,比雙親加起來都狠。
也許,年輕人一代更比一代強,都更懂得利益交換,更知道這殘酷的世道,不會因為一個總統的誕生,而完全改變。
上到了車裡,于皓南撫了一把李若希的肩膀,想要給他系安全帶,可一碰之下,整個手心閃電帶呲花,非常疼痛。
他立刻松了手,忍不住甩了甩,看着他:“你怎麼帶電?”
“沒有啊,”李若希低頭一看,“啊,我帶了手镯!”
那紅色晶體纏繞在他洗白的手腕上,裡面黃色的晶絲還在滋啦滋啦發電。
于皓南不信邪,又狠狠地去摸了一把李若希的肩膀,這下更燙更熱了,車裡都冒煙了!
“天呐,這是個寶物!”李若希舉着手腕高呼。
“有充電口嗎?是不是電棍或是防狼器?”于皓南謹慎地把頭往後仰,看向他手上的紅镯。
“沒有啊,不過有個開關。”李若希扳動了一下手镯,裡面的燈絲滅了,于皓南再去撫摸他,便不會被燙。
“哈哈哈哈我現在無敵了!”李若希高興地又把手镯點亮,示威地在于皓南眼前晃了又晃。這下不用被于皓南怼到角落裡或是摁在床底下求歡了。
“你等會兒,我找他去。”
于皓南開門要下車,李若希卻抓住了他的衣服,“找他幹嘛?!這就是我的護……”
這一抓,于皓南肩膀瞬間像被過電了似的,立刻又熱又燙起來。
“哈哈哈哈哈!我這是三味真火!”
李若希連蹦帶跳還要往于皓南身後肩膀上拍,于皓南隻得緊緊地貼在車門上躲着他,肩膀白色的軍服都被他拍糊了一片。
“小葡萄,哪有結婚禮物送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