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紅的眼睛,睡了一整個晚上,清早起來,心情沒有好一點兒。
方缇對着鏡子,看着腫起來的眼睛,順手從冰箱裡拿出兩個雞蛋,準備在眼皮上滾兩圈兒消消腫,卻看到王宇行放進冰箱裡的一個七寸的奶油蛋糕。
晴王和妮娜青紅兩色葡萄粒兒,在中間堆砌成心型的圖案,周圍用粉色奶油點成星星編織成一串,圍繞着整個蛋糕,整個造型看起來既幼稚又充滿了少女心,蛋糕托下面,還壓着蛋糕店出訂單的紙,方缇拿起來一看,上面寫着“定制·兒童葡萄水果蛋糕”的字樣。
方缇歎了口氣,想着王宇行在自己這不到20平的房間裡待了能有十七八個小時,餓得把自己的所有零食都掃蕩一空,也沒對這蛋糕下手,想來,是要跟自己一起吃的吧。
将蛋糕拿了出來,放在桌上,方缇拿着叉子,一塊塊将周圍奶油星星都給剜下來吃掉,又喝了杯熱咖啡,完成了自己的早餐,斜跨着小包,推開門出去。
門口一靠着牆的男人,聽到聲音,挺起了腰來。
漁夫帽子下面是張沒怎麼睡好、稍顯疲憊的臉,眼底淡淡的青色,望着方缇,欲言又止。
方缇雙手向後,關上了門,看了他一眼,轉頭往另一邊方向走去,可沒走兩步,王宇行便搶身過去,伸手按住了牆,擋住了他。
手指撚着他的下巴,往左邊一轉,看了看他的側臉,那被抽的地方,一片雪白的肌膚,幾條紅色粗大的指印,清晰可見。
方缇不耐煩地轉頭,躲開了他的手。
王宇行不禁皺眉,感覺自己是收着力的,但還是那麼明顯,心疼之餘,手指便碰了上去,輕柔地捏了捏他的臉蛋,方缇卻動作很大地向左蹿了一大步,挪開他很遠。
王宇行清了清喉嚨,保持着嚴肅的态度:“那什麼……都記住了嗎?不能白白挨打。”
“我記住什麼?”方缇擡頭,冷冷地質問他。
“不要搞那些烏七八糟的事,你還小,很多事,你不懂。”王宇行的聲音是沙啞溫和的,盡量掩飾他的懊悔,裝作輕松的樣子。
“還給我亂報年紀,什麼你19,他18,你是07年生人,現在才不過17歲半,生日又在10月,就算是厄斯紀年,你也還有3個月才正經滿18歲。”
“所以呢,這就是你打我的理由嗎?”方缇問道,“我的同齡人戀愛甚至訂婚的大有人在,我談戀愛就得被你打嗎?”
“不是……不讓你談戀愛,是……你要挑人,”王宇行語氣中有些慌亂,但很快定下心神來,“你搞比你還小的範承毅,你就是不道德。”
反正一頂大帽子先扣過去,王宇行就要站在道德高地上。
“那過一年半載,等範承毅成年了,我就能搞他了?”
“……”王宇行停頓了一會兒,“上回我讓你跟我走,你說你有責任沒完成,是A軍培養了你,你要報答A軍,那現在正在戰時,你就要搞對象了?!”
“等範承毅成年了,我未必沒有完成我對A軍的承諾,甚至現在,我也是自由的,我想怎麼搞,就怎麼搞,我一天搞他八百個……”
“方缇!”王宇行怒聲喝道,“别忘了你是我捐助撫養的孩子,我是你的法定監護人!你為了我,也必須長成一個……一個很好很好的小孩兒。”
“我就不!”方缇握緊拳頭,咬牙切齒道,“我要長成全世界、全宇宙所有星球加起來,最壞、最壞、最壞的小孩兒!”
“……”王宇行愣怔之下,竟然被怼得幹瞪眼,“你說你對A軍的培養,有責任報答,那對我……”
“你開個價吧。”
“什麼?!”王宇行一愣。
方缇咬了咬唇,他知道再說下去,就太傷人了,可他和王宇行之間,無論何時,他都不要站在下風!
“你說你捐助撫養了我,我承認,可你要控制我,那沒門,”方缇道,“你要是不甘心,就把撫養我花費的錢,告訴我,我還給你。”
“……”
果然這一棒子打出去,王宇行氣得臉色發青,隻低垂着眸子,幾乎不敢相信地看着方缇。
打,是再也舍不得打了,這一晚上他都快瘋了,而罵也有些膽怯,方缇骨子裡的倔強和自尊,他是能感覺到的。
他有些害怕,再跟方缇硬碰硬,勸服教育,或者是搬出“監護人”的架子來,方缇竟通通不認,這就要還錢了!
“你欠我的,隻還錢就算了嗎?”王宇行幹巴巴地道,“除了錢,還有……還有感情。這些年你我認識一場,情同父子,這些感情,你還得起嗎?”
“誰跟你父子!”方缇重重地踢了一腳他的膝蓋,“王宇行,我不跟你好了!”
“不跟我好,那跟誰好?!”
王宇行的腦回路就是這樣,先不管自己如何,但排他性是一定放在第一位。
他望着他眼前幹幹淨淨清爽青蔥的美少年,像一顆剛剛要熟透的小葡萄,平時呵護寵愛隻覺得用盡真心,還是自己羽翼下的小東西,可現在卻要飛了!
他怒氣升騰地望着方缇,方缇緩緩後退,有些害怕,正僵持時,王宇行忽然伸開雙臂,又上前要抱他。
“幹什麼?!”方缇往下一蹲,讓他抱了個空,“我現在還沒成年,你要對我做什麼,這不是不道德的事嗎,不是亂搞嗎?!”
“我,我不一樣!”王宇行有些心虛,但手卻不停,也蹲了下去,頭抵住方缇的額頭,雙手按在他的臉側,強制按捺住自己下一步動作。
“你可能不知道,你王哥不是脾氣多好的人……”
他還是伸手将方缇攬在了懷裡,像從前一樣,将他團進懷中,輕輕吻他的頭發。
隻是以前方缇從沒拒絕過他的擁抱,倆人自小一個被窩裡看片的關系,後來在巴爾幹帳篷裡也同床而眠,在賴川崎家的别墅,甚至都是方缇抓着他,要晚上躺在一起,才能安睡。
他們明明是兩小無猜、一塊兒長大,隻是方缇現在這樣一躲、再躲,反而弄得王宇行很尴尬,好像他要怎麼樣似的。
“躲什麼,我們都是……标記的關系……”王宇行箍住他不讓動。
“如果是因為那個标記,你覺得對我應該不一樣,那大可不必,”方缇就窩在那裡,給他科普這一常識,“隻不過是個臨時标記而已,又在特殊情況下,Alpha施以援手,這在醫療上叫做‘人道主義幫助’,雙方都不用往心裡去,我也不用格外幹預。”
他抹了一把自己的後頸,像是不屑一顧:“因為我身上一點兒你的味道都沒有了。”
“……”王宇行一張白皙的臉此刻忽而變紅,忽而變得更加冷若冰霜,面色慘白,隻是靠着他那麼近,又痛又狠地看向方缇。
那眼神讓方缇望之心碎。
他不得不起身,一連推着他的胸膛,将他推開。
轉身雙手緊緊地攥着帆布包上的帶子,幾乎攥得手背淡青色的紋路都愈發清晰可見。
而這回,王宇行沒再追過去。
一晃,又是十天。
Aland最近要有大動作,于皓南需要方缇這邊提供大量w槍炮作為軍備武器,隻是這類生化藥品在水星,方缇有專門的生産設備和提煉環境才能夠加工生産研制,而在厄斯醫院,根本沒有這個環境。
對此他和Aland醫療事務總務周旋少将和龔玥凝軍長幾次協商,必須要在一周内拿到作用于神經遞質和神經調質受體的藥物,而後秘密運輸到臨近不遠的地方,由Aland戰士接應,統一運送到一個由A軍秘密占領的醫療實驗所,等待方缇前去制藥。
隻是醫院自從有A軍傷員入住并得到治療後,安保措施得到多次升級,并開發出多種多樣的檢測系統,更讓方缇範承毅氣悶的是,這“七層安檢”模式,竟跟水星醫院一模一樣,可見是那裡待過的厄斯人有樣學樣,将它搬回了厄斯。
好在範承毅潛伏到安保系統裡的時間較長,人又機警,能夠屢次通過安檢,就待在醫院警衛室内,為方缇通風報信。
隻是沒過多久,噩耗傳來。
“我被保安科長給炒了!”
“為什麼?!”
“說是我卷頭發影響市容,看着惡心,”範承毅刨着自己的頭發,氣不打一處來,“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特别針對我,讓我立刻卷鋪蓋走人!”
“要是僅僅看你惡心還沒事,起碼不把你當外星人,”方缇思索道,“你找個地方藏起來,過幾天我們就要行動。”
“方缇,最近一類抗膽堿能類中樞抗膽堿能藥物,如東莨菪堿和阿托品等,都已經被實施管控了,”周旋道,“我賄賂了幾個藥物部主任,都沒有拿到實物。”
“茶苯海明、苯海拉明、氯苯甲嗪和異丙嗪等可阻斷的抗組胺藥,目前我在手術預備科内都沒看到有存量,”龔玥凝道,“像是故意防着咱們似的,随時取,随時就給用了,一點剩餘都沒有。”
“也許是有厄軍首領參與管控了,”方缇皺眉道,“他或許已經破解了w槍炮中的幾枚制藥元素,先把它們從源頭掐斷了。不過,這也不難。”
周旋和龔玥凝同時看向方缇。
“如果有大人物需要用這些藥,該用他們還是會給用。”
這一夜,方缇一番喬裝後,化身為療養院的副院長,趁着夜色,身穿白大褂,抱着患者檔案,直接坐電梯到了樓上。
發梢擋着耳尖,左肩上衣服裡,無線藍牙耳機内,範承毅的聲音緩緩傳來:“就在你身後,左後方。”
方缇輕輕點頭,進到裡面的VIP病房門口,按響了門禁鈴聲。
虹膜和臉孔雙重檢驗後,過了一會兒,門開了。
裡面兩旁站着的荷槍實彈的厄軍武士們,當即都從椅子上站起來,警惕地看着方缇的動作。
床上那位患者,白發蒼蒼,深眉高目,面色黝紅,面上罩着一個吸氧器,手背上還打着吊針,挂着點滴。
身旁的夫人看到他進來了,表情有些訝異:“喬醫生,您下午的時候已經巡房過了,這麼晚了,老爺是有什麼問題嗎?”
“我剛剛看了一下,甘油三酯和膽固醇的指标還是不大好,最近飲食控制得怎麼樣?”
說着,伸手去調節那沒打完的吊瓶下方,一滴一滴的藥液,随着他的手指轉動,緩緩注入進患者的血管之中。
“每天老爺醒來的時間不多,大概能有半小時,吃的不是稀粥就是米湯,再就是蔬菜汁,已經很清淡了啊……”
“那還是時間太短,”方缇道,“我這邊再加些阿托伐他汀,能夠盡快看到效果。”
夫人連聲道謝,方缇點了點頭,在診療檔案上假裝寫了幾筆,轉身推門離去。
就在當晚三點,縱橫商界十數年,背後給厄軍提供大量資金與軍火支持、如今躺在那vip病床上的商業大亨郭沉奎,突發惡疾,β受體阻滞劑的副作用嚴重發作,包括手腳陡然冰冷、視線模糊、嘔吐不止、大量出汗和心律失常。
他的夫人連忙按響急救鈴,呼喚主治醫師喬生明前去治療,而在診療室内外,走廊鈴聲大作時,方缇和周旋、龔玥凝以及其他A軍,都全神戒備,等待喬生明的到來!
“快去準備手術室!”喬生明風塵仆仆地從樓下趕來,沖進病房,翻了一下郭沉奎的眼皮。他一邊翻看診療檔案本,一邊奇怪,按理說病情不會這樣發作,用于前庭陣發症的抗癫痫藥已經早就施予,怎麼會忽然血蛋白急劇下降……
“醫藥部準備!卡馬西平,托吡酯,東莨菪堿和阿托品……”
“不要用喊的,”忽然另一主治醫生走了進來,一把握住他的肩,“小心隔牆有耳。”
喬生明轉頭看了來人一秒,幾乎愣住,猛地點頭。
孟令華孟上将!
半響,他走出病房,對準備就緒的屬下們說:“去找幾個機靈的助理醫師,跟我進手術室,要全科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