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娘說完,大着膽子補道:“要奴婢說,這心病還需心藥醫,嬷嬷與其盯着小廚房這點地兒,還不如去問問小姐的心病在哪,才好醫治。”
常嬷嬷被反駁得啞口無言,登時氣不打一處來:“你——”
恰時,不遠處緊閉的房門忽然被雪芳從内打開,沖兩人驚喜大喊:“小姐睡醒了,還不快點把飯菜和藥端進來。”
常嬷嬷隻好作罷,須臾,廚娘端着飯菜快步進了屋。
雪玲見狀心頭一緊,再顧不得回答謝璟的話,朝他一颔首,步履匆匆地離去了。
謝璟臉色一凜,擡腳就要跟上去,然,剛才他來燕王府時,便見沈靈薇住的院落到處布滿了人,他想要如往常那般翻窗入内見她極其困難,這才退而求其次地想要過來問問她狀況。
然而,令他萬萬沒想到沈靈薇此次竟然病得如此重,謝璟蹙眉,腦中快速思索着丫鬟方才說的話——
心病?
到底是什麼心病?
就在這時,冷不丁地忽想到她當日入京之時,對司亦塵的疏離,恍若一道驚雷劈在天靈蓋上,一個他從未想過的念頭慢慢浮上心頭。
莫非她已不喜歡司亦塵?抵觸這門親事才得的心病?
思及此,謝璟臉色再次驟變,呼吸變得急促,擡腳就要找沈靈薇。腳尖剛一動,身後忽傳來一道驚喜的恭維聲:“謝中尉,方才我們找您半天,原來您在這,快快随我等入席吧。”
謝璟轉身看去。
卻是剛才和他一起來燕王府的幾個朝中同僚,見衆人都在,他擡眸焦灼地瞥緊閉的房門一眼,隻得暫時作罷,先随衆人去飲宴。
今日來燕王府恭賀的朝臣,皆被安排在前院人工挖鑿的碧湖前,此處綠蔭成林,閑暇之時還能泛舟湖上,且,沈老夫人請來了京中脍炙人口的戲班,供衆人聽曲兒,伴着絲竹弦樂聲,來客皆十分惬意,好不快活。
于是,酒過三巡,剛才還端着的年輕臣子便喝的醺醺然,一名叫張明的臣子,大着舌頭從傾慕哪家貴女到誰家丢了東西,八旬老漢娶年方十三的小妾紛紛吐槽個遍。
推杯換盞中,忽聞“咚”的一聲,坐于謝璟手邊的年輕男子,滿臉苦楚地将酒盞重重砸在桌上,好似滿腹心事無法排解。
“這位仁兄,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又何必單戀一枝花啊。”張明拎着酒壺起身,攬着男子肩膀打着酒嗝,高聲勸慰男子:“要兄弟我說啊,她既然對你無意,此事就此作罷,你再另尋良緣便是,何苦在這自苦?!”
那男子聞言又拿起一壺酒兜頭喝下,甚至喝得急了,嗆咳得臉紅脖子粗,“你,你不懂,她對我并非無意,隻是,隻是——”
張明好笑地反問:“難道那姑娘已經許了人家了?”
此話一出,謝璟心頭緊繃多日一直刻意回避這個話題的弦忽被觸動,他擱下手中酒盞,轉身眼神晦暗地盯着兩人。
與此同時,身後忽響起陣陣驚歎聲,有不少年輕臣子更是從桌案上站起身,伸長了脖子朝湖中央看去。
卻是春風拂面,一池碧波蕩漾,衆女郎泛舟湖上,清脆悅耳的嗓音傳來,引得衆人趨之若鹜。
推杯換盞中,旁側有人喝醉起了哄,指着船上的衆貴女,輕輕撞他胳膊,“嘿,謝中尉,聽說您最近在相看,可尋到心儀的女子?”
謝璟心裡藏着事,本不欲理會,經不住旁人起哄,便漫不經心地擡眸望去。
一衆貴女中,仙姿玉貌的沈靈薇,原本冷清的臉龐,在觸到他視線後先是一愣,唇角随即綻放一個明媚的笑,當着她未婚夫的面,沖他抿唇不悅嬌嗔:“謝世子怎的才來,讓人家好等。”
一時竟分不出是花兒更嬌豔,還是人比花更嬌豔。
謝璟心頭霎時如同被無數隻螞蟻啃噬,一股酥麻從腳心竄至全身,令他難以自持,但沉浮大半日的混亂思緒,卻在這一瞬落到了實處。
他握着酒盞的大掌緩慢收緊,面上不動聲色地颔首回應。但心下緊接着又起怅然,覺得自己的龌龊心思無顔面對她。
正這般煎熬時,男子艱難地點了下頭。
這廂,張明正在興頭上,隻見“嗨”了聲,粗聲粗氣地一拍男子肩頭,“我還當是什麼難事呢,就這啊,仁兄,聽兄弟一言,既然那姑娘對你有意,你也對她有情,那你把她搶過來不就行了?”
男子眸底隐露掙紮之色,艱澀地搖頭:“我不是沒想過,可她好似對她未婚夫也并非全然無情,若我貿然拆散他們,恐她以後反悔怨恨我。”
“那我問你,你覺得她未婚夫是一心一意對她好嗎?”
提起這個,男人眸底閃過一絲戾氣,惡聲惡氣道:“一點都不好,甚至還沒娶她進門之前就納了兩個通房。”
張明仰頭喝了一口酒,大着舌頭嘿嘿笑:“既然她未婚夫對她不好,你還有什麼好糾結的?直接搶來了便是,這天下女子都是趨利避害的,尤其在婚事上,若有個比她未婚夫對她更好的男人求娶她,她怎會放棄好的,而選擇差的?”
此話一出,男子先怔了下,随即豁然開朗,激動地握着張明的手:“兄台說得是,我這就去找她。”
伴随着席間衆人的起哄聲。
謝璟面上不動聲色,可那些糾結胸口多日難以宣出口的情絲也霎時變得清明,心下更是早化為一場疾風驟雨,亂了春思。垂于膝蓋上的右手倏然緊握,既然司亦塵并非她的良人,那他何不争取?并将她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