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敲這麼實在幹嘛!
吃完早飯,葛潔和晁正聲去攤上,晁二柱依然去毛家小院打遊戲,三不五時溜回來看看晁雨。
晁雨這一天除了蹦跶去上廁所,就沒下過床。
一直到入了夜,她爸媽收攤回來了。
葛潔敲敲她房間的門:“睡了沒?”
“沒呢。”晁雨放下正玩俄羅斯方塊的手機:“媽,你進來。”
在床上躺一天真挺無聊的。
能刷的視頻都刷盡了,隻能玩俄羅斯方塊。
葛潔走進來,坐在她床畔,看了眼她左腳的石膏,先是歎了口氣:“從你回來開始,我們什麼都沒問。我在想,這樣是不是反而不好,讓你什麼都憋在心裡。你跟我說說,你騎車不是挺穩的嗎,怎麼突然就摔了?”
晁雨沉默一陣。
葛潔拉過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輕拍兩下:“你這孩子從小就有自己的主意,什麼都不願意講。”
這氣氛,有點過于沉重了啊。
晁雨從床頭櫃上拿起一支筆,打開筆帽塞葛潔手裡:“媽,咱全家人都沒打過石膏,新鮮吧?你想畫點什麼,随便畫。”
葛潔瞪她一眼:“别打岔。”
她咧嘴一笑,靠在床頭又沉默一陣。
暖黃台燈下,葛潔眼神也一如灑落的燈光泛着暖調。
晁雨忽然開口:“媽,我不想再回北京了,我想留在家裡。”
她本以為葛潔肯定問她為什麼。她高中為了考建築系是如何苦讀,葛潔是看在眼裡的,現在她想留下,那大學四年不就浪費了麼。
沒想到葛潔開口:“那叫‘去’。”
晁雨沒明白:“啊?”
葛潔摸摸她的手:“你那不叫回北京,叫去北京。你唯一應該說回的,是回洵州,你的家在這,你的爸爸媽媽和弟弟在這。”
晁雨一瞬鼻酸。
從出事以後,她一直鋼鐵女俠似的笑得特昂揚。到這會兒,忽然有點繃不住了。
微低着頭用力眨眼,企圖把眼淚吸回眼眶。她握着葛潔的手,拇指在葛潔手背上緩緩地摩。那是一雙常年做桂花元宵的手,皮膚油潤而帶着馨暖,泛一種淡淡的花香。
她看着葛潔手背上細細的紋路:“媽,你說我是不是挺笨的?那些在大城市該學會的,我從來都沒學會。”
明恒宇一直告訴他,做設計從來不是單純的做設計。
她應該專注的藝術,是與人打交道的藝術。
那時她帶着年輕人獨有的固執與驕傲,并沒有真正把明恒宇的話聽進去。所以現在,被明恒宇用血淋淋的事實生動上了一課。
大學四年加工作四年,她跟打了雞血一樣往前沖。八年過去,她第一次覺得好累。
累來自她深切的迷茫。
“笨就笨吧,老話說,傻人有傻福。”葛潔回握着她的手:“學不會咱就不學,天生什麼樣咱就什麼樣,你就留在洵州,陪着爸爸媽媽,再找個好對象,媽媽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晁雨:“……啊?”
葛潔另隻手捏着她剛剛遞來的筆,大筆一揮,在她左腳的石膏上寫了四個大字:「早生貴子」。
還在旁邊畫了兩隻企鵝,哦不,兩隻鴛鴦。
然後笑眯眯把筆帽扣回去,筆放回床頭櫃,拍拍晁雨的肩:“你好好休息,媽媽先回房了喔。”
哼着小曲走了。
晁雨在後面弱弱的喊:“媽……要不咱再商量商量……”
她怎麼覺得:她把自己給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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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想讓晁雨去相親這層窗戶紙捅穿,葛潔整個人瞬間昂揚了起來。
第二天,毛秀珍在麻将桌上輸了錢。這老太太有一毛病,心情特别好或特别不好的時候,一喜之下或一怒之下,都會發揮十分随心所欲的黑暗料理。
以至于晁雨後來在網上看到一些大學所謂的“創意菜”,比如西芹炒草莓、哈密瓜炒魚,她都能十分淡然地一笑——
這都是毛秀珍玩剩下的。
葛潔在暑假期間,會趁着攤上不忙的時候回來做晚飯,這就給了男孩們來蹭飯的機會。
也不白蹭,主動買些菜過來,又輪番幫着洗碗。葛潔喜歡這樣,家裡熱熱鬧鬧。
她在晚飯桌上再度提起:“小雨,你徐阿姨知道你回洵州,啊呀高興得不得了,找了好些優秀的男孩子給你挑,你覺得呢?”
晁雨不露聲色看着她媽,葛潔嘴角微微揚起。
呵,一點小心思全寫在臉上:當着這麼多晚輩,你總不好駁我的面子。
晁雨夾一筷黃花菜:“行啊,不過我有幾個條件。”
葛潔的眼睛瞬間亮了:“你說。”
有條件就是有希望。最怕年輕人說什麼看感覺,那都是虛無缥缈的東西。
晁雨又夾一筷黃花菜:“我喜歡弟弟,至少比我小三歲以上吧。賺錢要多,買得起大别野那種。還有就是話少,我最煩男人啰嗦,叭叭叭的多煩人。”
她的這幾條标準,一來,小城的相親市場最看年齡,她又把标準定這麼高,葛潔就算想找也沒處找去。
二來,這些标準都是明恒宇的相反面,她是真被“險成同妻”的上一段戀情傷到了。
隻不過,當晁雨要夾第三筷黃花菜的時候,隐隐覺得不對。
剛剛她話一出口,滿桌皆靜。
她一擡眸——
發現滿桌的男生們包括葛潔,齊刷刷地,看向了辜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