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鳳尊卻根本沒注意到她不甘:“雖說隻是誘敵之計,但西郊流民住所還是要安置好。見過梁統領後,在考慮呈給陛下的奏報該寫些什麼。”
随後微微颔首,高安連忙指揮宮人準備。
鳳尊收起手中碧色佛珠:“回宮吧,本宮今日要多念幾遍經才是。”
眼看那道明黃色的影子,即将走遠,萬裡嘉實在忍不住,喚了聲:“父親。”
鳳尊停住腳步:“你喚什麼?”
萬裡嘉隻能道:“父尊,孤隻想問一個問題。你還疼嗎?”
“你說什麼?”鳳尊皺了皺眉,以為萬裡嘉又開始矯情,也懶得細究這些細枝末節。“你這亂成這樣,與其在這和本宮辯解,不如想想如何回禀陛下吧。”
明黃色的儀架漸漸消失在文華殿中。
隻留下燒過奏折的一點點餘溫和滿園壓抑呻吟。
整個文華殿中的人都受了刑,侍從走過側殿,都能聽到各位伴讀上藥的哀嚎之聲。
萬裡嘉帶着宮人拿起拿着藥瓶進來看陳輕語之時。
陳輕語和奚月在一塊,因此縱使陳輕語一聲不吭,奚月的慘叫聲,就足夠占這側殿獨一份了。
二人見萬裡嘉進來本打算行禮,卻被萬裡嘉制止了:“今日之事,是孤不對,連累你們受苦了。”
陳輕語忙道:“太女殿下,哪裡的話?其實今日之事本就是因微臣而起。是微臣給鳳尊送的消息。”
萬裡嘉點了點頭:“孤猜到了,但你做的對,這次的事本就是孤莽撞,是孤錯了。”
奚月看着萬裡嘉悶頭不語,神情黯淡的樣子,突然來了一句:”太女殿下,雖然鳳尊嚴厲,但也是關心你,“
萬裡嘉擡頭,眼中已經含滿了晶瑩:“孤知道,父尊每次都是對的,”
陳輕語:“太女殿下,愛女勿令偷安。鳳尊的嚴詞,皆是為了您将來能夠獨當一面,撐起這大好的江山。”
萬裡嘉的心,如同被寒風穿透的薄冰,脆弱而淩亂:"可為什麼每次都是這樣?難道除了孤的身份地位,責任就沒有别的可以與孤說了嗎?我在他心裡便隻是大楚太女嗎?"
"不管我如何努力,如何做事,父親對我總是淡淡的。難道隻要有大楚太女在,有孤無我他皆可嗎?"
陳輕語一驚:“殿下,定不是這樣的。”
萬裡嘉眼眸一酸,回憶一點點展開:“西宛輕身份而重感情,那裡的孩子都是一座城一座城裡混在一起長大。那時,母皇常住王宮,家中隻有孤與父尊,我便常常與那裡的孩子去山野之間嬉戲。
但夜幕之時,大人們總會擔心着孩子。于是在沙坡上就會響起各家喚孩子的呼喊。
可是無論我多晚回去,走的多遠,始終都聽不到父尊喚我回家。有一次我發了狠,就在離家不遠的沙坡上等着,可是沒想到,太陽落下之後,西宛的晚上那麼冷,我就這樣昏了過去。
最後,居然是母皇找到了我,她聽說我沒有回去,從王宮中趕了回來。帶着人在周圍一遍一遍的搜索,一遍遍呼喚我的名字。
母皇原本也是生氣的,張手就是真想要打,可看我凍得說不出話,終究一句重話也沒說出來,隻是抱着我去找白衣。”
"可當我問父尊,為什麼不去找我,父尊卻說,你下次如果想出去,應該在傍晚時回來。"
萬裡黎看着萬裡嘉消沉的樣子,特地空了一天,帶她去玩。
可萬裡嘉總是恹恹的,她便問萬裡黎:“父親為什麼總不喜歡我?”
萬裡黎沉默了很久,随後對萬裡嘉說:“嘉兒是個女孩,終生不知道生養的辛苦,嘉兒在父親肚子裡太鬧騰了。所以害你父親受了很重的傷。傷到現在還未成長好,會泛着疼。所以,父親才總對你淡淡的。但天長日久,嘉兒總能等到你父親傷好的那一天。”
那時,萬裡嘉還小,她不知天長日久有多久,但她數數剛剛會數到一千,她覺得太久了,于是每隔了一百天,就去殷切的看看父尊,問問父親疼不疼。
可沒幾次,父尊隻問,母皇剛為她請的師傅功課做完了嗎?還是打算和白衣學醫?
後來她才知道,原來,個十百千萬億,千數完後面還有萬,如果有人想數數,是可以永遠也數不盡的,就像她等到現在也沒有等到。
或許她永遠隻是父親眼裡的一道傷,或許那道傷疤永遠也不會好,永遠會泛着疼。
西宛女孩子出生,樹是種在院子的。
西宛男孩子的酒是埋在地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