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師娘娘,您終于來了!”
封靈擺脫了濃霧的糾纏,總算能奔着記憶裡那處“風水寶地”而去,慌亂間竟忘了身為鬼的看家本事,疾行幾步後才反應過來似的掐訣消失。
幾瞬工夫出現在半月形水塘前,封靈将将現出身形,便聽見紀蘇文堪稱欣喜的呼喚,就像即将溺斃于深潭的人抓住了救命繩索一般。
封靈暗道一聲不好,急急擡頭又循着聲音去找,入目便是再慘烈不過的局面——解玉渾身是血地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紀蘇文長刀插向地面,勉力擋在解玉的身前,卻也已是強弩之末。不遠處,還殘留着一攤半幹的血漬,蜿蜒勾勒出一條長線,最終隐于右前方的更深處。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面孔模糊的人形黑影,此刻正對着封靈虎視眈眈,看來并不歡迎封靈這樣不請自來的客人。
怎麼竟有些眼熟……
封靈還來不及細想,便被迅速逼近的黑影震得倒退兩步。後腳跟抵住大半截埋進地底的石頭,封靈兩手掐訣,迅速拍出幾道符紋,又捏緊折扇揮出數道風刃還擊。
幾個來回之後,封靈總算發現了此前的熟悉勁是從何而來——這些人形黑影,分明就是當初被酆父養在身邊的深黑團影,隻是厲害程度卻遠不可同日而語。
才隔了多少日,酆父就有這本事了?
封靈一面暗自思忖,一面沖出包圍與紀蘇文彙合。擡手揚起一片火海,又将手裡的折扇往空中一抛,以扇化屏擋住四周還欲攻擊的黑影,封靈這才有工夫查看解玉的情況。
身上雖也有傷,但沾在外衣的血并不全是解玉自己的。胸前後背的幾道豁口,都隻是看着吓人,實際并不緻命。最嚴重的地方,還是解玉近乎血肉模糊的左臉,瞧着像是被什麼生生剜了塊肉下去。
這人今後,怕是再難用皮相去騙人了。
正是情況危急的時候,封靈腦海中卻突然毫無征兆地湧出這樣的念頭,自己把自己逗得笑出了聲。垂目細看了解玉的臉色,封靈探出兩截指尖,動作輕柔地貼上男人額頭,皮膚相接間隐約可見微光閃爍。而後,解玉的眼睫顫了幾下,腦袋不自覺地偏移,似乎就要醒轉。
“……混賬東西。”
到這時,封靈才終于松了口氣,掀起眼簾瞥了眼紀蘇文,又不輕不重地斥了一句。
後者正持刀戒備着四周的黑影,聞言面露慚色,帶着明顯的愧疚語氣,沉聲道:“鬼師娘娘訓斥的是,我既許諾要幫您看顧好解道長,便該竭力護人平安才是,如今卻累他受了這樣重的傷,實在是、實在是……”
大抵覺得自己再說下去便是推卸了,紀蘇文抿了抿嘴,終是沒有再開口。
“……你這樣子,真該被閻魔王拎住好生臭罵一頓,”封靈擡手在屏障上又加諸了一層符紋,這才朝向紀蘇文,“紀鬼差,我很感激你護住了解玉,可你自己的安危便不要了麼……日遊神已發現了你的蹤迹,更從地府喊了鬼差要上來拿你,連閻魔王也驚動了。你這樣,秋茹姑娘該怎麼辦?”
“關乎自己的事才是最要緊的……你在人間辛辛苦苦地藏了這麼久,好不容易能陪在秋茹姑娘身邊,如今卻因為解玉前功盡棄。若我是你,定然是覺得不值的。”
掌心似被什麼搔刮後生出了癢意,封靈連忙低頭看去,正迎上茫然睜眼的解玉,紅衣鬼歎了口氣又補上未盡之言。
紀蘇文沉默一瞬,“若無鬼師娘娘,蘇文早就被帶回地府了,又何來與秋茹相處的這許多日子……如今也不過是報恩罷了。”
“……紀鬼差,多謝。”
解玉這會兒也清醒了過來,臉上的傷口似火灼一般的疼,克制着想要摳撓的沖動,男人神色認真地朝紀蘇文道謝。
“若是抓你的鬼差這會能找過來,說不定還是件好事,”封靈看着在黑影的攻擊下已隐隐有些裂痕的屏障,擡手又覆上了一層符紋,“不過麼,這些東西一時半會也進不來,你們且再等上片刻……我把酆家那攤子事情解決了就回來。”
解玉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這裡就我和紀鬼差兩個……鬼大王,你是不是說錯了?”
“解玉,我不知道你想要瞞我什麼,之前也從不過問,可酆靈英好歹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封靈本已站了起來,聞言投來不贊同的一眼,“你不能就這樣看着她丢了性命……無論如何,你也是與她有過數月交情的。”
“是,我、不是……”
解玉一下子慌張起來,根本顧不得身上的疼痛,跌撞着爬起來就要解釋,卻又被封靈揮着手阻止,“放心,我也不想給自己多添一重因果,把酆靈英救回來咱們便走……這黑影是酆家的手筆,他們怕是從内裡就開始亂了,咱們沒必要惹上一身腥。”
“……解道長,或者你還有什麼想跟我說的?”
似乎是想讓解玉稍加安心,封靈便又故意反問起來,笑得眉眼彎彎。
“鬼大王,要不等鬼差——”
解玉突然沒了聲音,隻怔怔盯着封靈的身後,目露悚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