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以為他們肯定已經告訴過你了,是我不好。就如你所知道的那樣,跨越星際文化的融合是很困難的。截然不同的文化環境會在雙方的接觸中造成各種誤會和隔閡,因此需要專人引導彼此種族互相信任,共同成長。”享受着跨越星際的打磨服務的費佐努力在自己哼哼唧唧的諧音中保持嚴肅中立的語氣,“因此,仙女座安理會将為你和将來的人類大使們都分别指派一位私人‘同行者’。他們并非‘監督者’或‘管理者’,而會是你的夥伴、顧問與橋梁,你們會成為彼此文明雙向适應的引導者。”
從這一串文绉绉的官方介紹中,宋律隻捕捉到了一個重點:“這、這麼重要的職位,由我決定嗎?”
“是的,雖然在抵達主星科萊妮之後,仙女座安理會也會給你一份推薦人選名單,但你個人的意願是首要參考要素。”因為人類随着思慮而放慢的揉壓而閉目放松,費佐下聲骨裡也不由自主地洩露出一些無意義的叽咕雜音,“畢竟,大使與同行者的合作比較特殊。除了工作場合的官方來往,他們基本也會在私人生活上關系格外密切,因此大使個人的……”
“那我選奎斯!”等不及費佐說完,手指摳進他腰後甲闆間敏感軟皮層的宋律就脫口而出,然後又在渾身顫栗的老塔克裡人異常的反應裡不安地退讓,深入他甲縫的手指也心虛地揉着圈圈,“還是說不能選奎斯嗎……?或者奎斯跟您說過他不願意……?”
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刺激得牙齒都咬進枕頭裡的費佐能感覺到自己的标記液如新星期的雛鳥般湧出,順着利齒注入下方的枕芯裡——盡管它們追求的明顯是另一個柔軟溫熱的目标。
不給費佐更多回味或者平息這份躁動的時間,一直悄悄從留出的門縫裡偷聽他們談話的真·新星期雛鳥就已經按捺不住地喊着“我願意”沖了出來。
他上下聲骨共鳴着激動的高音,甚至無視了翻身而起的塔克裡老将軍威懾的諧音和警告的眼神,徑直向不知所措的宋律沖去——然後毫無懸念地被單手把人類扯到身後的費佐壓住脖子,掼倒在床。
“父、父親……塔克提斯将軍,我-我不是故意的。”終于清醒的奎斯望着上方低吼着足以讓他全身骨闆發顫的塔克提斯将軍,磕磕絆絆地說,“我沒想傷害她,隻是有點激動……我……我……”
已經習慣人類的出言相助的新星期雛鳥哼出了可憐喉音,但往常總是會在這時候挺身而出為他說話的宋律這次的沉默則引起了兩個塔克提斯警惕,讓他們一同向她的方向看去:被費佐拉得撞上床頭的人類不小心撞倒了擺放在床頂櫃的晶泥油,被藍色泥油劈頭蓋臉灑了一頭一臉。此時她正驚恐萬狀地試圖挽救這瓶昂貴的塔克裡護膚品,努力嘗試着把那些落在皮膚上的晶泥收集起來給它裝回去。
察覺到突如其來的寂靜,宋律的動作一僵,擡頭戰戰兢兢地看向盯着自己的兩個塔克裡人,他們硬邦邦的骨闆和縮成一線的瞳孔讓她迅速低頭把視線放回手裡隻剩小半瓶的卡特葉味的晶泥油上,唯唯諾諾地開口:“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是的,你當然不是故意的。”直勾勾地盯着她和她身上那些和他們标記液、唾液等多種液體顔色相近的粘稠泥漿,費佐感覺自己上龈的标記腺似乎又開始分泌出新的一股标記液。
“别、别放在心上,我-我給你買新的。”呆滞地望着視野裡倒置的人像,奎斯甚至已經忘記了那不是她用的護理用品。
瞥了眼下面和自己想到一塊去的兒子,費佐下聲骨最後警告地咕哝了幾聲,便放開了卡在奎斯脖子上的爪子,轉而來到了還是垂頭喪氣、滿臉愧疚的人類身邊,用爪子幫忙勾掉落在她頭發上的晶泥油:“而且是我剛才用力過重才讓你撞上去的,你沒有受傷吧?”
“沒有沒有,但是費佐先生剛買的磨砂油……”
“沒關系,這都是小事。”把下颌搭上她發頂,哼着安慰嗡鳴的費佐再次暗示地給了奎斯一個眼神,“既然它已經灑了,那我們用掉就好了。”
總算反應過來的新星期塔克裡人立即手腳并用地爬了過來:“父親說的沒錯,反正都倒出來了,再費心裝回去也會給裡面造成污染,不如幹脆把這瓶一次性全部用完。”
“一、一整瓶?全部?用得掉嗎?”
“一個人可能不行,”奎斯迫不及待把自己濕漉漉的骨闆擠到了宋律身邊,咕噜咕噜地唱着露骨的諧音,“但是三個人就足夠了。”
“别擔心,”諧音較為含蓄的費佐動作是一點都不含蓄,“我選了顆粒最細膩,油潤比最高的晶泥油,你不會擦傷的。”
“看在萊特爾的慈愛的份上!到底怎麼沒常識的塔克裡人會覺得隻要晶體顆粒夠細,就可以用晶泥油做潤滑的?!”哪怕知道面前的人類對兩位塔克提斯的偏愛,莫伊娜還是忍不住在檢查上藥時怒罵出聲,“這些硬殼的塔克裡人,粗魯又野蠻!還好就算是他們也知道它絕對不能用于内體潤滑,否則……”
感覺自從艾涅瑪斯空間站上被懷疑隔離之後,莫伊娜醫生的情緒就一直不太好,生怕又來場軍變的宋律膽戰心驚地開口解釋:“其實也不能怪費佐先生他們,他們跟我說了感覺疼就趕緊告訴他們的……”
“你當然感覺不到!這種晶泥油裡的精油成分裡有高純度奈希普液,它有促進愈合和中弱效的麻痹作用,當時你的腎上腺素肯定也在峰值,沒能及時察覺到劃傷是很正常的。”後腦觸手心疼地摩擦着人類泛紅的皮膚和上面的擦傷,莫伊娜黏膜發黑,“詛咒這些外甲物種!如果和無甲種族的跨種族交流經驗不豐富,他們就該謹慎節制!他們怎麼敢這麼對一個新種族大使!你剛進入仙女座文明,在與仙女座種族交流方面并不熟悉,他們不好好引導注意就算了,居然還嘗試那麼危險的……!這些有甲種族是不是外殼連着腦子都一起實心了?”
一邊也屬于有甲種族的沙法爾莫名中槍,隻能埋頭于瓶瓶罐罐之中,希望不要再被流彈擊中。
剛進醫療區大門就被罵了一通,開拓号的新大副奎斯有點尴尬地發出了一聲笛音提醒莫伊娜醫療官自己的到來,但從她更黑的外膜顔色來看,她就算事先知道了也不會收斂,隻會罵得更兇。無奈之下,他隻能推出身後的另一人,轉移莫伊娜的怒意:“莫伊娜醫療官,這位是征服号的帕拉丁大副,我們找宋律有些事。”
“啊,帕拉丁教授。”見到笑眯眯的紫色奈希普人,莫伊娜外黏膜上的黑霧稍稍消退,幫宋律整理好衣物,她轉身對這位在學術界格外出名的教授淺鞠了一躬,“沒想到您會親自來訪,請問是有什麼事嗎?”
“奧姆,其實也沒什麼。隻是幫我的船長代跑一趟傳個話——畢竟現在整個艦隊進入了通訊特别靜默期,除非是重要到船要炸了緊急脫離艦隊這種程度的信息,否則一般的跨船信息都要靠專人登船傳遞啦。”開拓号的大副瞥見莫伊娜觸手不正常的抽搐,又補充道,“當然,這隻是出于對航行的安全考慮,沒有針對某人或者某個種族的意思,也與之前艾涅瑪斯上的入侵事件無關。畢竟我們需要保護一位曾經被威克提姆型修克斯将軍出手搶奪的新種族大使,怎麼小心都是不為過的。”
“那,請問瓦卡阿德先生是有什麼事要找我呢?”
“厄哈斯引路者希望能就你提交的意向同行者一事進行面談。”奎斯開口,見宋律面露怯色,他立即哼出安撫的諧音,“但你不用擔心,身為你的意向同行者,我肯定會陪你一同前往的!”
“雖然船長沒有說需要塔克提斯大副來,但我猜多一個了解彙報流程的軍官也好。畢竟他在脾氣上确實有點急躁。”回想着塔克裡引路者平時的秉性,奈希普大副的外膜顔色從頂端開始微微發青,似乎對宋律接下來要面對的情況感到了些微歉意,“無論如何,如果你這邊沒問題的話,可以現在出發嗎?就如我之前所說,瓦卡阿德引路者的性格比較急。”
“好、好的!我現在就可以出發!——謝謝你,莫伊娜醫生,我去去就回。”
“啊,但……好的,路上小心。”模仿着人類的禮儀對回頭的宋律擺手送别,咽下阻攔挽留的話語的莫伊娜在大門關閉後将視線轉移向了分外安靜的實習醫療官,“沙法爾。”
已經努力把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的沙法爾蛇信僵硬:“是……是的?”
“她隻是有了意向同行者,還沒有完全決定。”莫伊娜向這位可憐的、完全沒接受過這方面特訓的醫療實習生施壓,“勾引得再努力點,再寫一篇總結報告,内容要包含宋律的心理與行為分析、接觸策略的失敗檢讨以及後續的改進方案。在三天内交給我,明白嗎?”
真的不是這塊料的沙法爾瞳孔地震、蛇信狂吐,他努力想告訴自己的導師他的能力局限,然而最終出口的隻是一句:“可-可以寬限到一個周循環嗎……?”
……
“啊,終于啊,我……”聽到開門的響動,對着已經被降下的遮蔽闆覆蓋的落地窗整理了一下軍禮服的衣領,好整以暇地轉身的塔克裡引路者規整諧音突然一頓,随即看向帶路的征服号大副,“為什麼他在這裡?我沒有叫他過來。”
看看引路者所指的奎斯和他身邊已經開始糾結地攪衣角的宋律,奈希普教授隻是依次眨了眨自己的主眼和複眼:“奧姆,但塔克提斯大副執意要來,而且我想如果有同行者在身邊,大使應該會更自在一點。”
“‘意向’同行者。”強調了前面定語部分,背手踱到他們面前的瓦卡阿德揮手示意自己的奈希普大副離開。
等着紫色的奈希普人從這個房間裡消失,他才不急不緩地向已經因為自己的諧音和态度而緊張不安的兩人開口:“我看過塔克提斯——老塔克提斯發來的報告了,你選擇塔克裡人作為你的同行者是明智的。我們擁有所有仙女座安理會種族中最強大的軍力,在光者庇護和祝福下進化至今。塔克裡聯邦無數次擊退了邪惡的修克斯種族的入侵,從那些邪惡的機械種族的鉗子下保護了仙女座文明的安全——避免它們步入可悲的威克提姆族後路,因此得以在仙女座安理會中獲得了舉足輕重的地位。”
“厄哈斯引路者……”聽不下去的奎斯小聲開口試圖糾正一些細節,卻被對方用不容置喙的哨音制止。
連一個眼神都懶得施舍給這位靜默者,征服号的船長、塔克裡引路者瓦卡阿德·厄哈斯隻是用暗紫的眼眸籠罩着局促的人類大使:“既然你選擇了我們塔克裡人作為你的同行者,我們勢必會不惜代價保護好你。我以塔克裡引路者的名義起誓,你會平安抵達科萊妮主星,你們種族将會在塔克裡的引導下,與我們共同沐浴在光者的榮光之中。”
總感覺這話聽着哪裡不對勁的宋律幹笑着撓撓臉頰:“呃,謝、謝謝……?”
“客氣了。現在……”瓦卡阿德終于斜眼看向一直被自己無視的奎斯·塔克提斯,“你可以單獨回去了。宋律大使會留在征服号,由我親自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