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離岸難得看到步柏連這幅樣子,心下稀罕:“師尊說什麼呢?我想同你好,是結為道侶,永結同心的好。”
他擡眼,用眼神一點點描摹順着步柏連的臉側摸入頸,臉上還是一派平靜,說道:
“沒人教壞我,從很多年前我就這樣了。當年師尊用食夢獸探我心神,該留意一下除了本性善惡之外是否還有妄念。”
該話一出,把步柏連一下子拉回了很多年前的月夜。萬萬沒料到禍起至此,他血液都凝固了:“住嘴!”
步柏連閉了閉眼,努力消化掉剛才聽到的東西,這滋味簡直是有人拿着小刀在步柏連後脊來回刮,非得咬緊牙關才抵禦住這難以形容的戰栗。
步柏連想起前日的夢境中的讓他匪夷所思的東飲吾。聯想到那件事,讓一切都從不可捉摸化為實質。
若說他方才還是驚,如今他已經是徹底的僵硬了。
“師尊不必擔憂。”佑離岸平靜地說道。
“弟子沒那麼自不量力,妄想為難師尊。”說到這裡,佑離岸苦笑了一下,“隻不過是事到如今,暴露不暴露還有什麼關系。”
步柏連被他一句話堵死,絕望的發現自己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對付這件事。
接下來幾日,佑離岸不再鬧騰。
而步柏連說得話,他也一個字不信。
若是師尊還要他,那他就不會淪落魔尊之手,在煉獄中痛不欲生一場。
若非他強行吞下魔尊,怕是早就死的連灰都不剩了,連聽謊言的機會都沒有。而師尊還懷疑自己是歪魔邪道,還有什麼好說的。
佑離岸在那波瀾不驚地過上了日子,步柏連愁腸百轉如噎在喉。
佑離岸驚世駭俗地一舉後,事情居然就這麼翻了篇。
步柏連想不通,可此事佑離岸不提,縱然步柏連有心談談,也不知道如何張嘴。每天愁得吃了苦瓜菜一樣。簡直都要懷疑,讓他發愁才是這孽徒的真實目的了。
然而時局并不容他們這樣耗着,步柏連勉強陪他瘋了幾日,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佑離岸。”
步柏連說道:“我們該走了。”
佑離岸置若罔聞,繼續着手上的事情。
這幾日下來,此地同真正的月明樓越來越一緻。每每檢查到一處修繕的不好,佑離岸就會叫人過來訓話。
這群魔修們從前跟着的老大隻忙着燒殺搶掠,第一次做這種活,每個人都被為難的可憐巴拉。佑離岸和他們也說不通,最後幹脆統統趕出去自己上手。
見他不理自己,步柏連琢磨了一下,最後嘗試努力了一把:“我知道你心有不平,你若不願與我同行,先放我出去,等我處理完事情自己回來。”
終于,佑離岸說話了:“師尊,你為什麼非要管他們。”
步柏連皺眉。
不管難道眼睜睜看着?身在其位,自然要去擺平問題。
佑離岸定定地看着步柏連:“為了去管他們,你甚至願意容忍我。外面那些人就那麼重要?他們明明待你不好,你為了他們卻什麼都能舍得,什麼都能不在乎。”
不說還好,越說越嫉妒。妒忌酸澀翻湧,一視同仁的腐蝕着心肝:
“我把你綁來你不在乎,我如此待你,你也不在乎……甚至我的非分之想你都不以為意!可是一說到他們,你便憂心切切。你愛他們,你隻管去愛好了,還裝作這幅念着我的樣子……呵,其實放不放在心上一目了然罷了!”
步柏連震驚了。自己當然不是無所謂!他隻是拿這混賬沒辦法!何況他又沒有過得很慘,這幾日好吃好喝,還不用多想多慮,他其實沒什麼不滿意。
而那件事的事——佑離岸怎麼能如此理直氣壯?!
說着,佑離岸想到了步柏連這幾日的态度,心中的不平更是難以自控,出言譏諷道:
“也是,你可是為了他們,可是能把我一個魔物放在身邊費心看管數年,生怕放我出去害了他們!壓着我去一遍遍聽那麼多次教誨。從前不知曉,還以為是師尊疼愛用心,要親自教導,其實往日種種,沒有一個是為了我!”
佑離岸眼眶都紅了:“一朝暴露,便棄我如履,可為了他們,就又能接受我!你如此殚精竭慮——可他們待你如何呢?”
步柏連心下不耐,不願再聽下去,正要開口阻止卻感覺到脖頸處的血契開始發燙,他眉目淩然:“佑離岸,我還沒問過你,你是不是已經在修魔了。”
佑離岸崩潰道:“是!我修魔不修魔還有什麼所謂嗎?!!”
束縛住雙臂的鎖鍊褪去一條,步柏連一隻手獲得了自由。佑離岸拿着步柏連的手放在了自己脖子上,另一隻手按在步柏連脖頸上。
他目眦盡裂,淚流滿面:“師尊,我們一起去死吧好不好?”
步柏連閉上眼。
從見到佑離岸開始,想着他受了大苦楚,自己也沒有陪他,佑離岸應該心有不平憤恨,所以無論如何步柏連都生生忍耐了他。
但是此時步柏連不能任由他發瘋了。
步柏連想到。
不能這樣下去了。
再委屈也要有個度,由着他無法無天的鬧下去,非走火入魔不可。步柏連終于忍無可忍地掙脫,一巴掌扇了過去:
“我是你師尊!佑離岸我告訴你,你發瘋也給我有個度,要讨債全天下有的是辦法,你是不是真以為我欠你的了就真不會收拾你了!”
佑離岸被扇側過身。
然而,說時遲那時快,不知何時出現的食夢獸躍上步柏連胸,步柏連看見它一愣。
就是這愣神的瞬間,光華閃過,食夢獸攻破了步柏連千年未曾出現纰漏的結界,讀取了他的心。
下一秒,卻是佑離岸愣住了。
他松開放在步柏連脖頸處的手,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連眼神都清明了。
步柏連氣得冷笑一聲,擡臂一下震斷所謂的縛仙鎖:
“佑離岸,你如今很出息。”
抽回扇巴掌的手,一手扯斷腰腹間的鎖鍊,步柏連坐了起來,一把拽過佑離岸:
“我們好好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