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娘子和高娘子一樣是能成大事的人。隻可惜你們二人命途多舛,金武門當年聯合當地官員私販化金銀的事闆上定釘。金武門本以為還能瞞住朝廷,誰能料到人算終不如天算……”
沈婳伊故作沉痛地歎下口氣,禁不住旁敲側擊道:“金娘子知道金武門是如何被朝廷發現端倪的嗎……”
金明歌低頭一笑,那笑中竟有幾分未曾收好的狡黠意味:
“小女知道,是沈大人向朝廷揭發了金武門,要拿金武門的情報換樂坊司的光複。”
沈婳伊被她這直戳了當的回答吓得臉色驟白。金明歌目盲,想來是看不見她的慌亂與驚恐。雖不能瞧見,但金明歌卻仿佛憑空猜到了一樣,對着她莞爾笑道:
“沈大人能得償所願,還是得感謝小女與高嫱肯暗中助你,既幫你整理好了文書情報,還讓你逃出了金武門的武館。”
“你居然一早就知道……”
沈婳伊驚愕地看着眼前這個笑得雲淡風輕的女子:“既然你們早就有此打算,那為何頭次見我時不肯直說。”
“這事上确實對不住沈大人了,是小女當時還在和小嫱打趣兒呢。”金明歌說到這時噗嗤一笑,再正經的話題都給她這輕快的笑聲抖去了嚴肅。
“她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還想着瞞我,把我悄悄帶出金武門。殊不知,她所有的小舉動我都知道,包括她想跟着我和我二哥來順天府時也是一樣。
小嫱就是這裡不好,再活份聰明的心思,演起戲來卻總是差得要死。”
“沈大人當初肯定也看出了她的演技拙劣了吧,所以這陣子隻交給她些無關痛癢的文書活兒,不僅累壞了她,也沒釣來沈大人想要的情報。”
金明歌言至此處大抵也是不想瞞了,神情姿态皆有種破罐破摔的坦然無畏:
“我們不過是兩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隻要能為自己換個安穩前路,有什麼事不能抛舍的?沈大人想知道什麼?與其這般耗着都不如交代個坦蕩。”
“你可真是不容小觑。”
沈婳伊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從容自如的金明歌,口中冷哼一聲:
“你既有心交代,那不如便一件件慢慢講吧。大理寺卿一案的元兇到底是誰,高嫱是否參與其中,以及你作為金氏女,為何會聯系上外人要把自己家揭發給朝廷,你們到底要圖什麼?”
“小女子說得很直白了,我們不過是為自己圖個穩妥的前路。誰能允我們安穩,我們便效力于誰。我們誰也不效忠,隻效忠自己。”
金明歌淡然道:“至于剩下的事說來話長,一時半會兒幹站着隻怕也講不完。沈大人,你我皆是體嬌身弱之人,有事不如坐下詳談如何?”
“你這樣的貴客若要談事,庫房逼仄,待在這兒豈不委屈了你。與我去樓上的廂房吧,休息起來也可爽利些。”
“多謝沈大人的美意。”
沈婳伊沒有同她多言其它,隻是領着金明歌去了樓上裝扮最雅緻的廂房内。這間廂房之前是與端王談事所用,自端王的事畢後,這裡便空置了許久。
金明歌身在她的地盤這般久居然還能如此鎮定自若。
沈婳伊暗自贊歎的同時,作為坊主更不想在她跟前顯得急切焦灼,因而上樓後,她平靜從容地交代碧紋放置好冰桶,就連待客所用的一應瓜果茶水也沒落下。
金明歌利落大方地接過茶盞,潤了潤嗓子後幽幽吐露着:“沈大人知道桃源派嗎?”
“桃源派?就是南直隸那兒最大的武林幫派?”
“自是不假。小嫱當初被陸家所棄後,就被桃源派的人收留,桃源派與大理寺卿的案子可脫不了關系。”
“桃源派在南直隸甯波府那兒,與順天府相隔千裡。這般遠的距離,他們又有何必要要費那麼大功夫到順天府這兒殺人?”
沈婳伊蹙起了眉頭:“他們在北直隸幾乎連個武館都沒開設。”
“北直隸内根基深厚的武林門派甚多,本就難以紮根,他們自然沒有在北直隸發展的意圖。”
金明歌放下茶盞把臉湊近她:“他們雖無意在北直隸發展門派勢力,但是其後的韋元濟總督可對陸大理寺卿頗有過節呢。沈大人,我一早就說了,我們隻效力能給我們安穩的人……”
“當初有關韋元濟總督的那點情報,小嫱藏得極深,就連桃源派的人都不知曉。她會選擇把這些事情私下交于你,圖的自然是她自己的穩妥。沈大人可别辜負了她對你的這番信任才好……”
金明歌的話說得有如一團迷霧,重重繞繞,一旦丢了心思便會迷失在霧中,到時隻能順着她的三言兩語才能找到出口。
沈婳伊努力理清着腦中思緒。這個女人口中說出的話深層莫測,不僅臉上雲淡風輕,雙眼又因目盲無甚波瀾,竟比那演技拙劣的高嫱還要難對付。
她不能在此處掉以輕心,決不能迷失霧中。她必須得順着她的話找準自己的出路,為自己與樂坊司找準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