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無意拿她當靠山……”

沈婳伊見林清韻好似話裡有話，回複的同時雙目怔怔地看着她。

“為娘不認可陳掌門。”林清韻終究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

“為娘之前對不住你，所以見你好容易死裡逃生、活得暢快了些後，才不忍拂你的意願，凡事也由着你去了……”

“娘親這是何意……”

“兩個女人，是無法真的天長地久的，你們連孩子都不能有，一點羁絆都結不了。

日後你們二人若有誰變了心，但凡能有孩子，你們還能出于責任繼續在一處。如若你們二人間什麼都沒有，那……”

“心都變了，就算有孩子又能如何，不過是因為責任痛苦地綁在一處，相看兩厭，直到互生怨怼。”

沈婳伊平靜決然地注視着她：“她的心若變了，我不會留她。就算沒有任何人陪伴我，我也能活着。我不會做那種苦留哀求的可憐事，反丢了尊嚴臉面。”

林清韻一臉驚奇地看着眼前這個自己似乎已不再熟悉的女兒：

“你現在就能稱自己有尊嚴臉面了？樂坊司是個爛攤子，你的商幫又才起步，你的前路那般難，現在稱自己有尊嚴臉面的底氣，豈不為時過早。”

“人活一口氣罷了。這口氣若是散了，那人也同死無兩般了。”

“真沒想到，這居然能是我女兒說出來的話。”林清韻陷于驚異之中，“若是連活都活不下去了，那些尊嚴臉面計較了有何用？”

“唉，你果然還是把那些君子為人的彎彎繞繞給記進心裡去了，早知如此，當初我就不該尋安曉生給你當先生。”

“我當初會尋他，隻是擔憂你們身在武籍沒有好先生指導，才勸你爹下重金聘他來。想着能讓你們識文斷字，粗識些禮義就夠了，誰能料到他竟教給你這種無用物……”

林清韻這番話同樣也讓沈婳伊驚奇迷惘了起來，覺得眼前的母親好似也不熟悉了：“母親不也是書香人家教出來的女兒，難道沒學過這些嗎?”

“學了又如何，這些男人間的家國大事與我們何幹。”

林清韻歎息道：“你聽那安曉生說再多君臣父子的論調，學再多君子修身養性之理，那也是男子的事啊，婳伊。你難道以為這其中會有你的位置嗎？

我們的位置是君為臣綱，父為子綱之下的夫為妻綱呀。下至平民百姓，上至王孫公侯，女子都隻有此綱可守，你聽再多男子間波瀾壯闊的故事，又與你何幹……”

沈婳伊聽後隻冷笑道：“若真守那夫為妻綱，隻怕女兒早就死了。自青刀門滅門那日，女兒就該跟着死了。”

“那還不是因為你爹沒給你尋個好親事！他若一早聽我的勸告，沈家隻怕也不會衰敗至此了……”林清韻提及此處難免傷神。

“其實在娘心裡，就算是趙家那兩兄弟也配不上你啊……你嫁給武籍的男兒，終究還是埋沒了你……我用心教養出的女兒，怎能就這般蹉跎一生。至于那陳掌門，罷了，她不算在列……”

“娘親你此回找我，究竟是有何事想同我說。難不成，是想讓我和妻君分開嗎？”

“為娘心裡一直憋着話，這回沒忍住，還是同你講了。為娘也不是讨厭陳掌門，隻是在娘親眼中，你值得配最好的兒郎啊……

弄成這般，娘看着都替你不甘心，娘怎麼想都不甘心……”

“唉，人一旦老病了，心裡真是什麼話也憋不住，哪怕知道有些話女兒不愛聽，為娘忍不住也還是……”

“罷了，娘親，你想說就說吧，至少說出來心裡也能暢快些。”沈婳伊舒下一口氣，“隻是，女兒有自己的活法，還請母親成全。”

“孩子大了，就算是當娘的也管不住你們了，你們想去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吧。你這幾日陪陪娘親可好？好好自半年前離開大沽後，便四處遊曆，冬月了都沒回來。”

“好好之前在信中與我說，她過年時會回大沽陪伴娘親的。她遲早會回來的。”

“她是大忙人，就算是回來了，為娘也不忍多叨擾她。與娘親最親近的女兒還是隻有你啊。在你跟前，娘那些憋在心裡的話就算說出來了，也不用擔心你會往心裡去。”

“那是自然，娘親想說便說吧，反正女兒知曉不論女兒做什麼，娘親都會支持女兒的。”

沈婳伊依偎在她懷中撒了會兒嬌，兩人把話談開以後，不自覺地也到了要用晚膳的時間。

沈婳伊見林清韻體虛，執意要自己親自下廚，給她做些她愛吃的小菜。

等一切都忙活完後，林清韻也下床收拾了一番。她靜靜看着女兒給她遞碗筷的樣子，在嘗了她的菜肴後，眼中滿滿都是對她的贊許：

“果然我女兒做什麼都得心應手。當初我覺得下廚做菜本是粗鄙人做的事，而我女兒難得有父母疼愛，又過着小姐日子，不該委屈她學這些。但是沒想到，你終究還是學會了，手藝也愈發精進了。”

“炒菜做飯其實也挺好玩的，娘親你都會做，我跟着學點又何妨？”

“為娘之前在閨中頂多也就學做些糕點，哪兒會親自炒菜？還不是因為當年有段時日沈家艱難，為娘為了能省些銀兩，才親力親為做了許多事。”

沈婳伊笑道：“是啊，娘親是賢妻良母，在家中艱難時放下身段，一心照顧我們。好在爹爹也是個好夫君好父親，他心疼娘親辛苦，到哪兒都記挂娘親……”

林清韻沒接她這個話頭，隻是對着她笑道：“娶了你的兒郎定有好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