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不不不,玉流的直覺告訴她不能再問下去了,“那就這樣,就這樣,你松手,我還有事要辦。”
“不行。”敏郎更用勁地握緊,先前不放手,此時更不會。
她的慌和恐,都在他的計劃之内,這是最好的時候,她一時半會兒承受不了這樣的“真相”,他才有可乘之機。
還有這張臉啊……謝遙知說對了一點,他的确就是吃準了玉流舍不得他的臉。
他的玉流,永遠那麼不敢直面心意,死纏爛打下卻永遠都會心軟和上鈎。
“我的心上人,”敏郎道,“大人想不出是誰嗎?”
他在步步緊逼:“我自認為我的演技很差的,裝得這麼不好,謝公子都看得出來,大人難道一點都沒發現嗎?”
“還是說,大人其實根本沒有關心過我,一直在透過我,去看另一個人?”
“你……我說了,你不是。”說到這裡,玉流再難出聲。
這幾日密如驟雨的記憶落在身上,一滴接一滴,一滴連一滴,那些被她忽略的碎片合在一起,那些有意無意的明示暗示形成一串。
是誰,顯然呼之欲出。
原來這就是她剛剛所察覺出的答案嗎?
“是……”她該怎麼做呢,她應該岔開話題,逃避,離開,但她沒有。
宋繁聲是一個誘餌,她隻要聽見看見就會主動上鈎的誘餌,在這場單向的引誘中,她已經掉進了敏郎設好的陷阱,并越陷越深。
她成了焦黑的深夜下,站在阱中人,孤立無援,無路可逃。絕望之際被頭頂銀白的月色牽引,她擡頭看他。
敏郎這副模樣,和先前簡直判若兩人,不再是隻會聽話搖尾的小狗,而是那時中藥後将她撲到的狼崽。
好似被宋繁聲壓制的挫敗感卷土重來,可他不是宋繁聲。
而明明她才是更強的那個,此刻卻脆弱得像是手無寸鐵。
她應當還困在師兄的舊夢中,一直沒有從那個成真的幻象中清醒。
玉流閉上微疼的眼睛,将手抽出:“這算什麼?”
敏郎放下空落落的手掌,微微俯身:“我的坦誠?”
她躲開他的貼近,将側臉對準落下的光。
渾身的血液倒流,像是死過一回,直到冰涼的臉頰被日光曬暖,玉流才覺得自己活了回來。
她找了一處疑窦。
“坦誠?”玉流輕哂,“我先前從未見過你,談何心上人之說?”
“嗯,”敏郎腼腆地笑了笑,說起單方面的情事有些不好意思,“大人沒見過我,我見過大人的。我曾随着商隊離開過崇州,途經鄞州時與大人有過一面之緣。”
是嗎,去年她與鄞州辦案好像的确與一個隊人馬打了個照面。裡面有敏郎嗎,她想不起來。罷了,就當有他,玉流暫且退一步:“你一眼就看上了我?”
“嗯,”敏郎點頭,滿眼都是她,“大人很耀眼,我從來沒見過像大人一樣耀眼的人。在隆冬時分,像火光一樣。”能把他從深淵裡拉出來,他也願意為她再墜入深淵。
“你還真有……眼光,”玉流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臉皮薄,“你為什麼不直接說?”
“最初,最初的話,是怕吓到大人,今天的話,是不想大人覺得我黏人。”
“那現在為什麼又說了?”
“唔,名分更重要。”
事情怎麼就發展成這樣了呢,玉流身心俱累,納着氣:“柳吾善,楊淮月他們知道這件事嗎?”
“我心悅大人嗎,應該都看得出來吧,”敏郎想想那三人,補了一句,“哦,盧叔不好說。”
玉流:“……”這要他說!
“那慕容鸠呢?”
“閣主嗎,我們隻是純粹的生意關系。”
玉流點點頭,那就好,不然她要直接提劍殺到逍遙閣了。
等等,突然間想到了什麼,玉流神色複雜,略帶審視的意味:“你——”
敏郎:“嗯,大人還要問什麼?”
“沒有,就這樣了。”玉流沒有問出來。
其實她還想到了昨天,秦辜幸說的話也很暧昧。但轉念一想,敏郎有這個膽子嗎,大概是沒有的。且不論她是否會動手殺他,他身上的生死契就夠他死好幾回了。
還有秦辜幸,他那種人,會幫一個沒什麼背景的小郎君做局嗎?不會。
這件事更像是意外之後,秦辜幸的落井下石。
可惡,她遲早要找他算賬!
玉流的神情變化都被敏郎看在眼裡,看來他們演得還成。有些時候,玉流的太過自信也是件好事。
狹長的眸子眯起,他壓下嘴角的上揚,俯瞰的幽冷目光鎖定獵物。這是野狼在捕獵,以退為進,步步引誘。
“那我可以接着說了嗎?”
玉流按着額角:“你還要說什麼?”
小狗的眼尾垂下來:“就是,就是謝公子讓我明白一個道理,大人這麼好,想來京城那邊也有很多愛慕你的公子。”
“……你想多了。”
“不會啊,我能對大人一見鐘情,肯定還會有其他人的,可我,我還沒名分,嗚嗚嗚……”
“大人帶我回京城的話,萬一有人問起來,大人,嗯,說我是誰呢,見不得光的床伴嗎?”敏郎說着,低頭靠上玉流的肩,很淡哭聲溢出,低低地啜泣。
又哭了,玉流無言,她有些抵不住他的眼淚了。
這才是真真正正水做的小郎君。
在罵他和打他之間,玉流猶豫了很久,最後選擇問他:“那你想怎麼樣呢?”
他輕輕吸鼻子:“是不是替身沒有關系,大人心裡有别人也沒有關系,我隻是,隻是不想被人說沒名沒分。”
玉流聽懂了,擡手拍着他的背,很冷靜地告訴他:“敏郎,我不會成親。”
“嗯,我知道,那可以有婚約嗎,成不成沒關系的,至少……能名正言順。”他一邊在她耳邊低聲哭,一邊悄悄玩着她的發尾。
玉流眉心一跳,心也跟着抖了抖:“你不要太過分。”
敏郎:“噢。”
等了一會兒,玉流感覺脖頸有點點濕意:“别哭了,聽見沒有!”
她推他,推不動,反而被抱得更緊,簡直……狗皮膏藥,肩頸那塊都濕乎乎了!
“操!”玉流暗罵一聲,“我答應還不行嗎,别把你的眼淚鼻涕都往我衣服上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