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阙知道這些話都是說給自己聽的,可他的腳和視線都挪不開分毫。
他應該先偷了兵符再自首的,翟阙心裡比誰都清楚。
行刑的刀要落下時,一根細箭從人群裡飛出,一下貫穿劊子手的手腕,那把鋼刀哐啷砸在地上。
時鏡夷被這動靜吓了一跳,睜開眼就看到翟阙徑直朝自己走來,半蹲下來用帕子替他拭淨面上的污血,
“我錯了,我知道。”
翟阙率先低聲認錯,“長嬴已經出城求援了。你就别跟我計較了。我做不了旁的了,起碼讓我陪陪你。”
翟阙被壓入水牢後,赫連于從未出面。
他沒心思想那人到底要怎麼報複他,隻知道他背上,往日裡養尊處優的人經這一遭怕是快不行了。
他隻能一遍又一遍地低喚他的名字,
“時鏡夷,你還醒着嗎?”
“時鏡夷,手伸出來。”
沒有回應。
翟阙膝蓋以下都浸在污水中,不消看,隻聞着這味道就知道水中如何髒污。他不敢把人放下,又實在擔心,艱難地騰出一隻手去碰一碰時鏡夷。
“時鏡夷,我腿好疼,我要把你放下了。”
話這麼說着,手上卻一點不松動。
翟阙又繼續威脅,
“這水可髒得很,你再不說句話我就把你丢進去了。”
“水…要喝水。”
翟阙知道他不是在無理取鬧,時鏡夷的頭枕在他肩上,把他的肩膀都燒得滾燙。
“又為難我,去哪兒給你找水喝。”
時鏡夷昏睡中聽着翟阙嘟囔不太真切,隻覺得喉中幹癢,像有火燒。不一會兒迷迷糊糊中口中被喂了些東西,不像水清潤,也别有一番甜香。
如此往複了幾次,昏沉中的人不覺得已是幾日過去,終于恢複了一點精神頭時,被哐啷砸在了水中。
一直背着他的人被幾人強勢地拖出水牢,時鏡夷喚了幾聲,迷迷糊糊睜開眼睛,隻捕捉到了一個瘦削的背影,雙腿似被漚爛一般被人架着拖在地上走。
被鎖在昏暗腥臭的水牢中,乍見天光一激,腹中翻攪隻欲作嘔。
幾日水米未進,再怎麼吐也隻是徒勞。
翟阙勉強眯起眼睛,看着自己被人架在一堆幹柴上,在日頭下幹曬了一會兒,赫連于才終于露面。
“知道為什麼定在今日嗎?”
翟阙被關得早不知外間過了幾日,赫連于看他對自己的話表現得興緻缺缺,便提醒道,
“今兒個是三月十七。”
赫連于看着瀕死之人猩紅着一雙眼看他,知道他心中已了然,揮揮手道,
“點火。”
“你最好讓我死徹底些。”
赫連于透過升騰的火焰瞧着他,
“若我還有一絲生機,一定活剝了你。”
翟阙話畢已體力不支垂下了頭,赫連于擡頭看着剛剛還晴空萬裡的天突然遍布黑雲,四下瞧瞧在怯怯私語的部下,心中隐隐感覺不妙。
紫電劃破黑雲,豆大的雨點噼裡啪啦砸下時,剛剛還靜谧的人群瞬時躁動起來,
“天罰,天罰!”
眼見形勢不利,赫連于抽出佩刀向翟阙砍來,卻被雨中射來的一支箭射中左肩,他回頭一看,不知從哪裡竄出許多手持弓箭和利刃的人和部下已纏打在一處。
對方人多勢衆,滂沱大雨中,守城門的士兵策馬向他奔來,
“主子,來了好多人,屬下無能,被他們破了門。”
翟阙被雨點砸在身上,聽着這打殺的動靜想擡眼卻不能,隻能側耳聽着。
刀劍和閃電聲夾雜在一處,蠻子粗鄙的咒罵之語不絕于耳。
不知過了多久,他渾身被澆得透徹時,砸在面上的雨突然消失了。
翟阙擡眼看見一把竹木折扇正遮在他頭上,看清竹木扇之後的那張面龐不禁紅了眼,顫聲喊道,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