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四方神,生來是守護這世間的,但大多時候,萬物運轉自有其規律,不會過多幹涉,你心軟一回,吃了的虧可記在心裡了?重活一次可不許再犯了啊。”
白虎教育着他,但言語間也不嚴厲,反倒是無盡歎息。
朱槿聽得仔細,生怕漏掉些關于龍井的事情,她對龍井的過去知之甚少,白虎神的話是不可多得的途徑。
“那我們說回朱菱。”
“朱菱心悅你,大家心照不宣,她大大咧咧,什麼都寫在臉上,就你個呆子,對情情愛愛一竅不通。”
“哎,不過也是,情愛這事,強求不得,你無那心思,人家用七宿的命格替你接了七道罰雷也是白搭,到這田地,你也隻是覺得虧欠她良多。”
說到這兒,白虎神惆怅起來,“我也是看着她長大的,如今她星盤碎裂,大家心裡都不是滋味,罰雷是天命,她是除魔師,歸根結底隻是個凡人,她接住了你的天罰,卻也無往生了……望你的逆鱗和心窩骨,能助她好好活完這世吧……”
“小龍井,莫要再愧疚了,都是命數,你待她已經足夠好了,心思别那麼重,别活得那麼累,記住啊,重活一世,輕松些,多笑笑,别浪費你那絕世容顔了。”
朱槿迅速在腦海中彙總着這些她聽見的信息,她偏頭去看龍井的反應,他視線微垂,辨不明神色。
“還說些什麼呢……”白虎頗為苦惱的樣子,他從袖口中拿出一張紙,展開嘀咕起來:“都說了吧,沒有漏了的吧。”
朱槿見狀心中是又想笑又覺難受,三神如此擔心她師父,又是留畫卷,又是留遺言,還打了小抄 。
白虎心滿意足把紙團一團,向後扔,“沒有漏了的。”
他再次站起來:“好了,也差不多了,等你從西湖回來,就要與我們一道坐化了,我這命也到頭了,能和你們共同赴死,知足了。”
他轉身準備離去,離去前又折了回來,再次交代:“記住了啊,不許為了凡人再心軟!不許再因朱菱的事情自責愧疚!”
“還有,要是遇見喜歡的女子,莫要因為那些勞什子的道統失了機會!”
“别跟我似的,到死了,朱雀都不知曉我的心思……這個秘密,我就告訴你一個人。”
“再見了,小龍井。”
那些齑粉随着白虎神的離去逐漸淡去,直到落在地面的虎皮之上再無色彩。
朱槿心想着,王松當個寶貝供奉起來的斷齒,是白虎神留給龍井的家常話,那老東西要是知道,得氣得早死幾年。
朱槿動了動與龍井交握的手,輕聲喚他:“師父?”
龍井斂神,側立看她,目光十分溫和:“無礙。”
龍井準備帶她去往上一層,朱槿卻扯住了他,“耽誤不了幾分鐘。”
他微微低頭,示意她何事。
她丢出幾個問題:“七道罰雷是怎麼一回事?是做了什麼違背天命的事?你不願回東方,是不是也與這事有關?”
龍井沉默,牽着朱槿的手,倒是力氣又大了些。
朱槿此刻将工作上察言觀色猜測老闆心思那一套發揮到了極緻,她字字清晰道:“東方的百姓,或是東方的除魔師,千年前就珍藏魔物取樂,魔物不受控,在整個東方肆意狂行,人如蝼蟻命如草芥,你身為東方的守護神,雖知曉是他們自食惡果,卻終究不忍,出手救了他們,逆天改命,是不是?”
龍井對上朱槿的雙眸,她目光灼灼,等他的答案。
他不說話,已是答案。
朱槿心中不忍歎氣,當時去到東方,她師父特意提到追舊派的那些個魔物标本愛好,那種神情和厭惡,是發自心内的。
“白虎神說得對,師父,你不許再心軟,他們不值的。”
“還有師父,我先祖為愛搏命,她這樣的奇女子,搏完命定是徹底放下了。因為朱雀神在霧凇夢境中與我說過,我是她的血脈,說明她在那之後過得幸福,子孫滿堂,她這樣的敢愛敢恨,若是隻有一世活命的機會,她必然将那一世活得萬分精彩。”
朱槿說完這話,有些自行慚愧,她因先祖的存在有過醋意和妒意,如今想來,隻覺自己小家子氣。
她先祖朱菱,得是多好一女子,拿得起放得下,愛人時愛到極緻,放下後亦能快樂餘生,這樣的豁達,她得學一輩子。
龍井破天荒地笑了:“你是寬慰我,還是在對我說教?”
朱槿一愣,她是不是忘形了,她端起敬意:“我……我肯定是安慰您啊……”
龍井深深看她眼,又望眼地上的齑粉,語氣倒是從未有過的釋然:“挺好。”
有人安慰挺好,這人是你,也挺好。
朱槿懵懵:“啊?”
龍井不再多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