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止瘁知道,此時的龍形象,頭上長角,身有鱗片,瘦長矯健。但背上無角,裝飾亦極少,與後世華麗繁複的模樣大有不同。
她嘿嘿一笑,便道:
“它一睡下,犄角便隐進肉裡去了。況且,沒有頭上那角,睡覺時才舒服。不然,整天頂着那雙角,就跟戴着那對擿似的,未必好受。”
衛青歪頭打量她,忍俊不禁道:
“這是你的過來人之談?”
彼時的女子,成年後梳垂髻,因發髻極低矮,因此能戴上去的發飾自然亦不多。
不過但凡是貴族階層,就意味着要在生活各種細節上進行無聊的折騰,以便區分階級和身份。
女子佩戴的頭飾便是其中一例。
像霍止瘁對此便深有體會。她原本覺得梳垂髻,又快又便利,隻需要把頭發往兩邊一分,梳平了攏在背後便成。
既不用上邊拿假發編個高髻,又不用插上沉甸甸的首飾,是一種對自己的腦袋和脖子都是大有好處的發型。
不過,事實證明,她想得太天真了。
像此刻,她梳得光溜溜的頭發上,左右兩邊,便插着兩根長逾一尺,名為擿的東西。
這玩意長而窄,寬度約莫與并在一起的兩根筷子相等。上邊是實心的,下邊極長的一部分都是細密的梳齒。
擿底部的梳齒是為了方便插進腦頂後側一塊低低的小盤髻中,而它的上部頂端,則伸出額邊。
平民女子,也佩戴擿,隻是材質十分普通,常常以竹木為主。
可貴族女性,在這上頭自然更得搞各種花樣。
不僅以玳瑁、犀角和象牙等制成,而且這一對擿,還有額外的東西。
在象牙擿的前端,形如樹枝般的金飾顫顫巍巍地安設在上,下邊垂着白玉珠,以及一排約有兩寸來長的金絲流蘇。
這便是當下最常見的首飾。霍止瘁對此最大的感受就是:自己長角了。
每當婢女們為她精心梳妝完畢,她盯着磨得極為清晰明亮的銅鏡中的自己時,都會忍不住産生這個想法。
看到自己平整的頭頂突兀地長出這種東西,還是一左一右對稱的兩根,真的沒法不讓人想起長角的龍!
她如今仍處在對這些漢代首飾的磨合期,所以在解釋這現代恐龍造型時,便不由自主地把個人感受也給說了進去。
或許正因為如此,衛青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可謂是歪打正着。
霍止瘁隻是笑,衛青則定睛瞧了她額上片刻,然後才道:
“好看。”
霍止瘁自跟他熟絡之後,知道衛青性子極随和,對自己人向來言談無忌,并無長輩晚輩之分。
因此如今聽得他這話,知是調侃,她更感好笑,反問道:
“舅舅你若喜歡,下回我替你戴上。也好請舅舅試一試這額頭冒長角的滋味。”
“哦,照你這麼說,我豈不是要化成龍了?”
衛青拉得長長的嗓音還沒說完,二人便笑作一團。
接下來,衛青饒有興緻地又問了另外兩個娃娃是從何物演化而來,霍止瘁自然十分樂意回答。
兩個人一問一答,又說又笑。
二人正說着,霍止瘁眼角餘光掃見霍去病仍舊端坐在旁,冷冷地朝自己看來。
那模樣,分明是對自己這番話頗有微詞。
霍止瘁一見他這眼神,心頭火起,眼珠一轉,已有主意。
她雙手緊握在胸前,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臉無辜地說道:
“舅舅舅舅,你送給我的布偶,我好生喜歡!隻是,你送這個給我,别人……不知可會生氣?”
她說到“别人”二字時,目光有意無意,正掃過霍去病處。
霍去病頓明其意,冷笑更甚,隻看定了她不作聲。
衛青聽得霍止瘁怪異又膩歪的語氣,起初睜大眼,接着他看看少女,又看看霍去病,咳嗽一聲後才道:
“會、會嗎?哪有這事!”
“舅舅,你也摸摸它。它們有舅舅疼愛,可開心呢!”
衛青忍着笑,面對霍止瘁推到面前的垂耳兔和抱抱熊,撫摸了好一陣,點頭道:
“果然摸着舒服。”
“隻是,舅舅啊~有人要是知道你對這些娃娃們好生疼愛,他不會吃味吧~”
衛青看着霍止瘁在自說自話,朝她打個眼色,示意她還是收斂為好。
霍止瘁悠悠一歎,聲音嬌媚,眼光瞥向衛青,又道:
“舅舅,你對我這般好,被有些人知道了,隻怕要打我~~~哎呀呀,好吓人哦!不像我,我隻會心疼舅舅!”
她故意将聲音拉得又長又細,好似用指甲撓着鐵皮。令人身體裡的雞皮疙瘩紛紛主動逃跑,用實際行動證明它們這輩子都不想再聽見這可怕的聲音了!
衛青“噗”的一聲,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
但他随即捂嘴,瞧瞧霍去病,又趕緊扭轉頭,以免讓對方狠瞪自己。
霍去病怒極,反而冷靜下來。他斜視某人,淡淡道:
“日後有的人若是挨打,那也是她自己活該!”
“兄長說的是!有人要挨打,那也是他自己活該!”
霍止瘁随即反唇相譏,霍去病馬上明白,目光上閃爍着憤怒的火花,死死瞪着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