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隽方沒有開口,甚至神色中也沒有過于明顯的變化。但她的目光,還是讓霍止瘁更感難受。
“這玩意兒它就是個裝飾,它是死的我才是活的!難不成真要一戴上人就得完全不能動彈?!”
“她就一直這麼盯下去?看看看,有什麼好看的?!”
頭發弄好,接下來便輪到那張臉了。
仆婦們雙手穿戴好奁中取出的手衣,婢女們揭開三個小奁,内裡分别盛着英粉、石黛和胭脂。
所謂英粉,便是精制的米粉。
此時漢地女子最流行的實則是鉛粉撲面,但霍止瘁始終對它的成分心存忌憚,因此隻用英粉來化妝。
她還把庭中的茉莉花取來,研磨花汁摻入這英粉中,因此她所用的粉更是馨香撲鼻。
因見女公子以茉莉花摻粉,底下的婢女們也十分羨慕,或是采白栀子、或是用瑞香花來磨汁摻粉,以增加香氣。
霍止瘁見婢女們學着自己,覺得甚是有趣,越看越覺得得意,因此也不加禁止。
就連西右小院的花匠,因獻得茉莉花有功,得了賞賜後更是用心栽培那些從南越國運來的茉莉花花種。
小院中各色花卉因此倍受重視,因為誰也不敢确定它們日後是不是能入女公子青目,被其用于臉上或是身上。
所以不僅仆婢們私下裡不敢摘花取葉,就連桃子這位“神明”,有時野性發作想跳進花叢中撕咬一番時,也會被侍候的小僮用各色玩具引開,生怕傷及那些花朵兒。
仆婦為霍止瘁略略敷粉,因她本就肌膚十分白皙,因此如今隻是薄施一層茉莉英粉後,越發顯得霍止瘁膚若勝雪、瑩潤光潔。
之後石黛描長眉,胭脂點櫻唇,銅鏡中映出的少女,當真清麗無倫,明豔奪目。
霍止瘁那雙眼珠子,卻沒落在鏡中,而是繼續留意着一旁的隽方。
“她這德行,肯定就是想揪我的錯,然後再告狀……哼哼哼,幸好我之前早有準備,你的陰謀是不會得逞的!”
因見自己敷粉描眉,一直沒有任何失儀之處,霍止瘁暗自得意,睨向隽方時的目光,不覺略帶一絲張揚。
隽方仍是默坐一旁,一聲不響。
之後仆婦們打開衣箱,取出衣袍,讓霍止瘁過目挑選。
選好了,婢女才将主人身上的絹袍脫下,換上柳黃絲絹上襦,下系紅絹裙,之後再裹上一襲桃紅曲裾深衣袍,最後便是水紅織錦鑲邊素紗襌衣。
霍止瘁照樣全程不動,她站在那兒,任由婢女們穿衣、系帶,腰圍錦帶,胸前組玉佩。
香氣馥郁,環佩叮當。霍止瘁打扮得光彩照人,令人不敢直視。
她目光斜斜下移,瞥向隽方。那模樣,似是在問:
“如何?我可有哪裡失禮的?我這樣子,你還能挑得出毛病麼?”
隽方目視前方,平穩起身,退至一旁,好讓霍止瘁步出卧室。
霍止瘁走了數步,忽然停下,朝隽方問了句:
“隽姆,你瞧了這麼久,眼睛都沒眨過一下。你那眼皮是什麼做的?”
說完,她也不等人答話,笑嘻嘻地擡腳走了。
孟嬰等人不敢擡頭,隻當自己什麼都沒聽見,匆匆跟上主人。
有小婢女好奇望去,見隽方神色依然,仿佛什麼都沒聽到,跟在霍止瘁身側。
因霍去病在病中休養,所以現在每天一大早,衛思衛君孺和衛青等人,自是早早來到西院,前來看視。
霍止瘁一行人還沒出小院,繞過花木,便見那唯一的院門邊上,懷武和幾名僮仆已在等候。
懷武臉上鎮靜,但眼中仍難掩一絲急切之色。一見霍止瘁的身影,他們連忙上前迎接。
霍止瘁打量着懷武的神色,忙問:
“怎麼了?可是兄長有不适?”
“少君侯一切安好。隻是太夫人連日操勞,略有倦意。”
霍止瘁聽他這般說,心裡一緊,已經明白了三四分。
衆人不再交談,隻是稍稍加快腳步,來到西院後堂。
此時霍去病的屬官都已到,但因有家眷在内,他們不好進來,隻在偏廳處等候。
霍止瘁匆匆進來,一隻腳才踏後堂内,便聽得耳邊響起一聲帶笑的呼喚:
“阿母!你來啦!”
她擡頭一瞧,隻見衛思眉眼彎彎,滿臉笑意,從席上站起,伸出雙手朝她快步而來。
霍止瘁被她一把抱住,正愣着時,便見衛青已經走到身旁,正朝自己微微點頭。
再一瞧,霍去病已經站起,被身旁的衛君孺以手勢勸住,才不曾走來這邊。
衛君孺微微搖手,示意霍去病不必作聲。霍去病無聲歎氣,隻得再次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