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在尹齊聽來,将軍這句話,既似是在對旁人說的,又似是在對他自己說的那樣……
之後數日,霍止瘁都會帶上衛思,一同去探望霍去病。
衛思對霍去病,已是熟視無睹。家人們見得這情形,無不暗自喜悅。
更讓他們大感欣慰的,還有霍去病的病情。
随着霍去病的兩顆智齒已經完全長出,牙床完好,其餘口齒亦無礙。
衛君孺被衛青和霍去病一再勸說,這才不得不先行回家歇息。
臨行時,她再三叮囑,提醒霍去病不可大意,仍需好生留意身子。霍去病自是一一答應。
霍去病一送走姨母,本欲立即進宮面聖,請求結束休養。還是衛青勸住了他,再多等兩日。
霍去病嘴上答應,但當衛青是日進宮時,他先遣宮中派來的衆多書吏和小黃門回去覆命,自己則帶上一衆屬官,緊随其後前往宮中。
這些事情,都發生在一大早。因此當霍止瘁起身後,才從隽方口中得知此事。
之後,衛青與霍去病回到家中。衛青既好笑又好氣,不住數落外甥。
而霍去病坦然受之,一腔心思,卻是早已重回軍務上頭。
霍止瘁便問道:“舅舅,那陛下是答應讓兄長不再休養了?”
衛青斜睨某人一眼。“有人纏着陛下據理力争,陛下還能怎樣?”
霍去病輕哼一聲,滿臉不以為然。“陛下早有此意,方才從谏如流。關旁人什麼事?”
衛青翻個白眼,朝霍止瘁悄聲道:
“咱們别說啦!再說,旁人不愛聽!”
“我已聽見了!”
随着霍去病的插嘴,衛青與霍止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臉憋笑。
霍去病掃視二人一眼,又是一聲冷哼。但聽起來,這一聲,比起之前那聲已是聲息大減。
得皇帝下诏,霍去病終于結束了在家中的“刑期”,仍舊每日前往皇宮和上林苑五柞宮中等數處,投身于繁重的事務中。
西正院内,一下子變得清靜了許多。
霍止瘁之前見慣了那些書吏黃門,還有每日前來服侍的将領屬官。
如今見得那兒衆人随着其主人的離開,而變得一如以往,她反倒有些不慣。
天氣漸熱,衛府上下,各處婢女奴仆,都已換上輕便紗袍。
樹上的知了開始“吱——吱——”地叫喚,在這一聲聲中,夏天悄悄地走近人們身邊。
是日,因衛青休沐,留在家中歇息一日。
霍止瘁聽隽方講解了《尚書》虞書中的一篇,之後略作休息,又練習了一會兒七弦琴的指法。
衛思在旁玩得累了,隻覺眼皮打架,又要歇下。
她才睡熟,外邊便有婢女前來,似有話禀報。
隽方見狀,便低聲喚其入内,問其何故。
婢女便道:“正院家丞前來,說是君侯請女公子移步,往棣台一見。”
霍止瘁聽了,便囑隽方守在衛思身旁,若有事,可馬上差人到棣台禀告。
她自己則領着人,往後邊去了。
到了棣台,這兒濃蔭森森,繁花依然。家監見霍止瘁前來,更不通報,與溫負羁一道,躬身快步領霍止瘁進内。
紫藤花架下,霍止瘁一眼便見衛青修長的身影背對着自己,似正在擡頭細看滿架粉紫水紅垂珠似的花骨朵兒。
霍止瘁三步并作兩步,一下子跳到衛青身旁,叫道:
“舅舅!”
衛青回過頭來瞧她,霍止瘁仍舊笑嘻嘻的,問道:
“你在看什麼呢?”
“你聽見沒?”
聽得衛青這句話,霍止瘁一愣,忙側耳聆聽。
但聽得一陣,雖有蟲鳴鳥啼,但都無甚出奇。她便搖頭,隻道:
“沒有啊?這兒有古怪東西在叫?”
衛青點頭。“不錯。有隻大青蛙,呱噪得很,你沒聽見?”
霍止瘁又聽了一會兒,仍是不曾聽見,隻得搖頭。
“我什麼都聽不見。隻怕那隻蛙已經跑了。”
“不曾跑、不曾跑。喏,這不就在眼前?”
衛青緩緩搖頭,目光卻落在霍止瘁臉上。
霍止瘁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對方說的正是自己。
她哼了一聲,扁嘴道:“舅舅就愛欺負人!我哪裡像青蛙?!”
“你跳得這一大步,比那些蛙兒更強。你不是那隻大青蛙,還有誰是?”
衛青沒等說完,已是哈哈大笑。
他一邊笑,一邊強攜着霍止瘁,從紫藤花架下走過,來到廊下。
這兒早有人設下木床牙簟,四周垂紗幔,外有焚香,蚊蟲蠅蟻皆不敢近。
衛青與霍止瘁一同跽坐在上,婢女們奉上漆盤,内裡甜瓜玉李、蒲桃林檎。琳琅滿目,鮮美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