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俞栎。”
俞栎朝他微點了下頭,什麼也沒說。
這時,市長和劉天章在前,文化局局長、省博、市博領導在後,從貴賓室走到大廣場主席台中央落座,一切按部就班進行。儀式正式開始,前面林校主持、文化局長緻辭,儀式進行到第三項,俞栎要上台接畫了。
他修長的腿款款跨到主席台前,芝蘭玉樹,孤俊無朋。記者一窩蜂湊上去“咔咔”搶拍,居然生出了看模特秀的錯覺。
台下響起排山倒海的掌聲。
“早聽說俞教授出名,沒想到這麼受歡迎,受捐人你們選得好。”市長對林書記說。
“領導過獎了,是劉天章先生的想法好。”林書記說。
劉天章湊到市長耳朵上說了幾句話,說得市長訝異非常,連連誇贊:“真的?果然虎父無犬子啊!”
這時俞栎朝台下深鞠一躬,目光冷漠與禮貌周到完美融合,驚起一衆學生山呼海嘯的尖叫聲,有個一米八的女生居然站起來喊“俞老師我愛你”!
是個悍不畏死的。
霍驚雲不由分說走過去,盯特務似的刀了她好久,眼裡分明是“我記住你了,等着吧。”本來勇敢無畏的女生鹌鹑似的縮脖子落座。
誰這麼有大志向,光天化日在老霍眼皮子底下跟他的男朋友示愛?李羽凡一個回頭殺,隻看見一個頭頂飄綠的後腦勺。
劉天章從主席台座位裡出來,緩緩走到俞栎身邊,俞栎自始至終沒看他一眼,臉上始終挂着淡定的微笑,因為他滿心滿眼裡追随的都是霍驚雲,以此安撫他的不豫。
拍照、握手之際,台上台下都發現了事情的詭異之處:縱然一個眼神澄澈凜冽,一個枯瘦清癯,可這一老一少簡直太像了:大而深邃的鹿眼、輪廓分明的側顔,如出一轍的笑靥。
台下起了竊竊私語。
李羽凡看得分明,八卦的心奇癢難耐,想問穆秀秀吧俞栎馬上回來,想憋着吧還真是要好奇死了,他問左邊一戴眼睛的人:“你看台上那一老一少,看出什麼了?”
那人說:“我先天高度視弱,看得出上面應該是兩個人。”
……
輪到劉天章發言。
他首先發表了一番捐贈感言,表達自己作為歸國華僑的感恩之心,眷戀祖國之情。最後講到這次捐贈的因由時,突然在台上哽咽起來。
他顫巍巍的手從一個牛皮信封裡掏出一本A3紙尺寸,新華字典厚的剪貼簿,上面貼的,從俞栎幼兒園畢業典禮一直到《探淵》出版的報道一應俱全。
俞栎的手緊緊抓住椅子扶手,一聲不吭,心跳如擂鼓,臉色泛紅。然而,他還是情不自禁向前探身,看着台上那雙枯瘦的手一頁頁揭過自己五歲以來大大小小的經曆,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為這些事他全都知道,陌生是因為這些成長的痕迹,竟然鐵證如山地留存在形同陌路的生父手裡。
已然入局,便不能旁觀。壓制了25年之久的憤懑、委屈、怨恨、孤獨、痛楚把他淹沒,他的胸口劇烈起伏着,抓住扶手的手因為太過用力而哆嗦起來。
這時,一雙圓潤溫暖的手覆到他手上,身體随之一顫,慈祥有力的聲音傳來:“孩子,不想聽阿姨陪你出去。”
後面李羽凡也察覺到了異樣,他幾乎要跟穆秀秀同時想帶俞栎出去。
思緒一斷,俞栎轉過臉,看到穆秀秀眼裡的憐愛,頓時得到了撫慰的力量,他做了個深呼吸,勉強扯了扯嘴角:“阿姨,我……沒事。”
劉天章的聲音蒼老、無力:
“是因為我的兒子。當年我瀕臨破産,為了養活自己員工,離開了他們母子,這是我一輩子的罪孽。但我無時不刻都在遠遠看着他成長,他每年的學習成績我都知道,每個生日都會給學校寄個大蛋糕,每篇獲獎論文都讀過,呶,全在這裡……最後一次見他是在大學畢業典禮上,拿下雙學士和博士學位的我的孩子,代表全校畢業生發言。那天斯坦福大雨瓢潑,我心裡一直在忏悔,因為沒有我,他才如此優秀……”
台下登時炸了鍋:
“雙學士外加博士,學校翻個個也沒别人。”
“童年這麼不幸?怪不得一直不談戀愛,是不是有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