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晚上八點有個化裝舞會不得不去,因為是臨時受到的邀請,所以沒有準備好相應的服裝,你們能幫忙去挑一件嗎?”
神光教信仰光明神的同時也推崇科學,提倡入世,每一任的教皇都在第一區的人類聯盟議會裡有一席之地,這也是如今層出不窮的教派橫行的末法之世裡,神光教能在北聯聚居地占據絕對主流地位的原因之一。也因此,有些宴會确實不得不去。
“可是……您專屬的造型師現在不在嗎?”
“德比回家了,他的妻子被檢測出懷孕了,這是值得慶祝的好事,在這個時候,他應該陪伴在家人身邊。我不能在這個時候把他叫回來。”
兩名修女交換了一個眼神,異口同聲道:“我們的榮幸,教皇大人!”
她們有些急切地快步離開教堂,一邊走一邊小聲議論着什麼。
法羅斯放心地走到神龛前。
大理石立柱支撐着高大的穹頂,四面的巨大玻璃窗放陽光暢通無阻地流瀉進來。冬日的陽光還帶着寒意,配上冷色調的天空與積雲,讓人看一眼便仿佛要被凍住心髒一般。
教皇大人仰頭直視神龛,撤去方才的溫和笑容,面無表情。
“父神,祢悲憫壞人一如悲憫好人,因此,祢應予我同等的悲憫。我所做之事雖不容于世人,在祢眼中應當毫無差别。因祢慈悲又嚴明,冷酷又寬容。父神,祢應寬恕我的行事,因祢從不曾向惡人降下懲戒,也不曾恩賜好人嘉賞,祢隻是端坐于虛空,旁觀祢的信徒。我們信祢,敬祢,愛祢,不因祢擁有神力,能成我們所願,隻因祢創造萬物,祢是我們的父親。”
他垂首禱告,日光偏移,冬日午後僅剩的暖意悄然撤去,黃昏降臨。
神光教的教堂是以北聯的一所廢棄教堂為基礎改建的。在四百年前的動亂裡,這座穹頂教堂得以保存,并作為神光教的據點逐漸被改造、擴建,雖然外觀已經很古舊了,内部卻保持着整潔。它經曆四百年以上而不曾損毀,現在得益于神光教的維護,每年都會進行修繕,因此它對于神光教徒來說,相當于被神庇護之地,也是神的栖息之所。
這座聚集了全北聯神光教徒信仰的教堂,内部裝飾華美又莊重。占據大片牆壁的玻璃窗,以及采光良好的門廊,聯手營造出了一種“神在此處”的視覺震撼感。
當修女們捧着挑好的衣服踏入教堂時,日暮西斜,太陽在沉入地面之前迸發出最後的生命力,點燃了漫天的火燒雲。赤紅的光透過玻璃窗,鋪在教堂内部,就好像地毯、座椅、聖燭和忏悔室……一切都在燃燒一般。
德古瑪教皇轉過身來,在巨大的祭壇與數十米高的穹頂的對比之下,作為“人”的存在幾乎要被忽略。
一名修女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竟被眼前景象震懾,沒有能發出聲音,忙清了清嗓子,快步穿過一排排長椅,走到法羅斯面前:
“教皇大人,衣服準備好了。”
“多謝你們。”法羅斯接過衣服,微微颔首,走進了後方的準備室。
他走後,一名修女才悄聲道:“我還是覺得化裝舞會穿常服不大好。”
另一名道:“可教皇大人的常服,一般人不會穿呀。”
“……就算是這樣,我還是覺得那件黑白配色的更适合他。”
“相信我,姐妹,教皇大人會喜歡那件紅白長袍的。”
夕陽終于沉入地平線,教堂裡依次亮起了燈。神光教雖崇拜光明神,卻并不拒絕黑暗,甚至将晝夜交替的黃昏視為神聖的時刻。為了讓人們親近這一時刻,從萬物昏蒙中體悟光明的珍貴,整個教堂和居住區的公共燈隻有在完全日落之後才會點亮。
換上禮服的法羅斯方才沒有看得仔細,現在才發現,這件要穿去化裝舞會的衣服,居然是自己不常穿的一件儀式用長袍。
化裝舞會上所有人都要戴面具,他不說,自然沒有人知道他就是教皇本人,盡管如此,“自己扮自己”這件事還是讓他倍感掃興。
個人終端傳來了通訊提示音。他的提示音設置成了頌神曲,但每當這首曲子響起,悠揚恢弘的前奏還沒結束,他就會迫不及待地接通或者挂掉通訊,好讓終端閉嘴。
“教皇大人,車已經備好了。您選好衣服了嗎?”那邊傳來助理的聲音。
“算是……選好了。我這就去找你——”他的尾音拖長,繼續道,“記得準備一份受邀者的名單。”
“好的。”
法羅斯走出準備室,緩步穿過偌大的教堂内部,離開了這座宏偉的穹頂教堂。
走下台階,眼前兩排淡金色的路燈夾着寬闊的神道,盡頭就是出入口。來做禮拜或者參觀的民衆一般從正面的大門進入,為了體現衆生平等的教義,即使是内部人員,也要跟民衆使用同樣的通道。
同時,在數百年的民族融合中,為了吸引教徒和保護傳統,作為新興教派的神光教也加入了一些其他教派的教義,比如通往教堂的寬闊道路被稱為神道,取自古旭島的教義,意為神明通行之路,神道的正中間不能行走,也不能開車。
據說其實這裡面還有許多門道,但古旭島的教派已經随着去國家化導緻的純正旭島人血統的稀釋而漸漸消失,如今幾乎已經沒人記得它最初的說法了。
此處不能行車——這是法羅斯對神光教諸多不滿中微不足道的一條,也是為什麼他必須步行好幾百米,去跟開車過來的助理會合的原因。
他擡頭遙望,今夜的星空一如既往被霓虹燈蓋過。
古老教堂區域内漆黑靜谧,區域外的現代化都市,燈紅酒綠,醉生夢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