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激昂的清唱歌聲,川上愛麗絲一步步踏下台階,無數燈光伴随她身,整個場館裡隻有她是衆人矚目的焦點。
音樂像是才想起來一般,淡入,緩緩跟上,交織進她充滿張力的歌聲之中。
那是一首使用多國語言反複吟唱的歌曲,旋律铿锵多變,原本由女性來唱會顯得柔美有餘,剛勁不足,她寬廣的音域和極高的天賦技巧卻彌補了這一點,演繹出獨一無二的豪邁,恰如其分地安撫了變故之後衆人惶惶不安的心情。
“decayed memory(腐朽的回憶),growl of the storm(風暴的咆哮),let me untranslatable,untamed, undefined(使我不可翻譯,不被馴服,不被定義)——
“My honey,I’ll be strong(親愛的,我會變得堅強)——”
這首歌的旋律非常抓耳,加之首次在世人面前亮相,在場賓客幾乎都忘記了剛剛的插曲,紛紛發自内心地屏息凝神,身心都被她所攫取。
她身材纖細,胸腔内卻好似含有無窮無盡的爆發力,這種反差,如同看到一隻本該在籠中的金絲雀,盤旋在戰争廢墟上方,與寒鴉争鳴。
隻有秦為傾,低着頭,匆匆穿過賓客人群,向着出口走去。
剛才的騷亂很快就會查到她身上,她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攜帶易燃易爆品進場——最大的危機解除,她必須立刻離開了。
出口處冷冷清清,隻站着一名工作人員,對方攔住了她,脾氣溫和地提醒:
“尊敬的客人,場内剛剛發生了一些意外狀況,所有貴賓暫時不能離開。”
她擡眼,裝作很不耐煩的模樣:
“剛剛我都快死了,現在隻想回家休息。”
工作人員依然好脾氣地勸導:
“您可以先去貴賓休息室喝杯熱茶,順便享用一些點心,我去給您拿一條毛毯,怎麼樣?”
對方的視線停留在她白色的弓道服上,前胸和袖口都沾了血迹,好心提醒道:
“您也可以檢查一下自己是否受傷,我們配備有專業的醫護人員,可以為您随時提供服務。”
秦為傾低頭,這才意識到不知何時蹭上的血,僵持幾秒,像是妥協了一般:“好吧。”
她轉身離去,走出三步,忽然回身,在工作人員還沒來得及反應的目光中,大步折返,擡起手刀,将其劈暈。
倒地時,對方的笑容還僵在臉上。
搞笑,她才不是什麼循規蹈矩的乖乖賓客。
将人拖到拐角處藏好,秦為傾扶了扶面具,匆匆離去。
不遠處,身着鳥嘴醫生服裝的黑衣男人轉身,衣擺消失在走廊盡頭。
趁着無人注意,來到了後台。
他順着地毯上斑駁血迹來到雜物間,隻看到陰暗角落裡水汪汪的一灘殷紅。
終端響起恢弘的頌神曲,管風琴莊嚴肅穆,可惜沒等前奏走完第一小節的四個節拍,他就迅速接通:
“是我。”
對面經過處理的聲音畢恭畢敬:
“獵人已經清理幹淨,身份和死因僞造完畢,隻是商品失蹤了,‘裝裱師’也被殺了。”
鳥嘴醫生聲音愉悅,語氣溫和:
“嗯,我知道。辛苦了。”
“不需要追查殺死‘裝裱師’的人嗎?黑島那邊可能會追究,到時候也能給個說法,至少貨我們已經交了。”
“不必,今晚出了亂子,就安在來搗亂的人頭上好了,具體怎麼做,不用請示我。另外,今後針對地下的一切行動暫停,沒有我的簽名,任何人不得擅自下地,違者按例處置。”
“是。”
終端挂斷,沒有一句疑惑和廢話,顯然極為專業。
挂斷終端,他走進雜物間,蹲下身,如預料般在血泊中找到了零碎的“鱗片”。
那是人魚種表皮經過曝曬、幹涸處理,結晶化後形成的特殊物質,除了好看,一無是處,還會給人魚種本人帶來巨大的痛苦和瘙癢。
是一種名為貪婪的病。
仿佛想到了什麼極為有趣的事情,男人捂着眼,薄唇微啟,漏出一絲嘲諷低笑:
“父神啊,請原諒我的罪孽,一如既往。
“因我所做之事雖不容于世人,在祢眼中應當毫無差别。
“殺一人,救一人。落祢法眼,我應當依舊潔淨如初,如同新生。”
修長白淨的手指緊握成拳,按在心口禱告片刻。
衣袖垂落,露出手背上印刻的教徽。
瓷白手背上,黛色血管微凸,幾星血點刺目。
無序夜晚在歌聲中延續,淪為廢墟的舞台上,一身黑白鑲金長袍,紅發碧眼的川上愛麗絲渾身濕透,引頸高歌,在水幕中高聲吟唱着暴雨與骸骨,荒風和詩歌。
這一幕莫名貼合了歌詞意境。
她的澄澈雙眼閃閃發亮,齊肩紅發被水淋濕,貼在臉上,即使是“傾盆大雨”,也絲毫不影響當代最強歌姬發揮,直到最後一句婉轉有力的唱腔落地——
“I’ll be strong,honey,forget me.(我會堅強,親愛的,忘了我。)”
伴随一聲力竭的喘息,全場寂靜。
詞曲皆妙,更難得的是,她十五歲出道,詞曲都是自己所做,這在樂壇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稀有的全才。
無人會記得剛才有驚無險的意外,他們隻會将愛麗絲的歌聲深深刻入大腦頂葉,永久保存。
她的救場,無疑送了黑島商會一個巨大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