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顯然是氣急了,舍棄了通用語。
這下,秦為傾輕聲道:
“可以肯定是黑島商會了。除了守舊的黑島,北聯聚居地裡,沒有勢力還在内部使用這種語言。”
又過了幾秒,拍攝視頻的人說:
“我承諾,過幾天會給你送一隻人魚變異種。現在可以給我想要的東西了吧?”
對方深吸一口氣,似乎被他的承諾稍稍安撫,換回通用語:
“你不可食言。”
“以我父親的名義起誓。”
此人輕笑。
交易達成,等待了幾分鐘後,遮擋攝像機的布料被悄悄掀開,眼前豁然開朗。
在場四位都是屍山血海裡走過來的,但看到眼前場景,依然感到不适。
無數培養皿中灌滿綠色液體,大部分裡面都漂浮着人體,或者半個人體,有的是上半身,有的是下半身。
斜着的半身也偶爾可見。
還有的,隻剩下一個腦子。
如果僅僅是這樣,還算小兒科,但所有的殘缺肢體——所有的,都在蠕動。
他們還活着。
不知道是什麼支撐着他們,肌肉痙攣也好,殘存意識也罷。
竟然還活着。
攝像者似乎對這種場景司空見慣,緩步向前,穿過軍陣般排列的培養皿,來到盡頭一處明顯與衆不同的玻璃皿前。
玻璃裡扣着一顆葡萄大小的紅寶石。
“嘩啦——!”
一聲刺耳脆響,茶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衆人紛紛扭頭去看面無人色的莫妮卡。
白發掩映下,紅瞳因憤怒而如熾火欲燃,與那紅寶石遙相對視。
人沒了一隻眼睛,其實還能活。
這一刻,莫妮卡腦子裡想的,隻有這個。
人就是很奇怪的生物。
當有人告訴你,你的親人死了,沒有屍體,隻有遺物的時候,你一開始會難過,但總有一天會選擇接受。
你會開始習慣,他死去這件事。
但如果有一天,你親眼見到你那死不見屍的親人,一部分肢體出現在你面前時,就會忍不住開始想——
如果他沒有死,而是隻缺了這一部分肢體,該有多好啊。
他一定還沒有死。
那這群人憑什麼挖他的眼睛——!
“莫妮卡!放下!莫妮卡!”
四周逐漸混亂起來,指揮官喊了好幾聲,才将她的思緒拉回。
等紅着眼的少女,眼神終于恢複清明時,才發現自己已經被人按在地上,不知何時抽出的匕首,狠狠紮在對方小臂,血流如注。
對方卻感覺不到痛般,牢牢卡住她的關節與要害,叫她竟然連一絲一毫也動彈不得。
即使她方才精神恍惚,也是實打實的以全科目第一名的成績從軍校畢業。
這個人能制住她,要麼有過人的技巧,要麼純屬不要命。
在确認她已經恢複冷靜後,對方一言不發,果斷放開了她的手,将匕首随手拔出,在自己衣袖上擦拭幹淨,遞還給她。
不必多言,林司青立刻上前為他止血治療。
莫妮卡神情混沌地接過染血匕首,快速起身,望着那原本畏手畏腳的罪民青年,心中驚駭無以言表。
她剛才完全沒注意,青年是怎麼把自己按在地上的。
“醫藥費從你的賬上扣。”秦為傾不輕不重地敲打了一下莫妮卡,看到視頻中與她眼瞳相似的“紅寶石”,心中也明白了她如此失态的原因,輕歎口氣,沒有過多譴責。
如果知道視頻裡是這種東西,她絕不會叫上當事人一起看。
可惜木已成舟,在莫妮卡心中,對于黑島商會的恨意,恐怕已經燒成了燎原之勢。
舞會當日,拉薇兒那微末善意與關懷,恐怕也如燎原火上一滴露水,輕易被燎為雲煙了吧。
莫妮卡抿唇看向正在接受治療的罪民,簡簡單單的“對不起”三個字,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因為某些原因,她不願向罪民低頭。
特别是,對方竟然僥幸勝了她。
她的心情有些微妙。
那罪民青年似乎壓根沒有在意這種事,林司青為他包紮時,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拉爾懶懶地提醒:“怎麼,視頻不看到最後了嗎?”
他自然也知道,那顆眼珠大約是屬于阿爾法的。
但這不妨礙他把視頻放完。
隻有放完,才能知道這群混蛋為什麼這麼做。
莫妮卡想必也明白這個道理。
當事人果然如他所料,深吸一口氣,将目光從罪民青年身上收回,平靜地坐回沙發。
腳底還有摔碎的茶杯和流淌的茶水,她的神色卻已鎮定到方才的混亂似乎與她無關。
白發少女脊背挺得筆直,紅瞳在燈光映射中熠熠生輝。
“繼續。”
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