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妮卡從深潛中回過神來，将頭盔放到一邊，整個人還沉浸在派翠西亞最後艱澀彷徨的情緒裡。

她本人并不是個情緒外露的人，如果是不熟悉她的人，隻會覺得她很難接近——話很少，臉也常年闆着，比整日笑眯眯的秦為傾更像是布萊克執行官的養孫女，不，說是親孫女都不為過。

可此刻，她卻怔怔地坐在沙發上，紅瞳渙散，視線落在熊熊燃燒的全息壁爐火焰上，怔忪着不知在想些什麼。

截止至目前為止，她負責的記憶深潛已經全部結束了。

莫妮卡不清楚愛麗絲走後，兩個女孩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在派翠西亞的視角，也不知道那個神秘的購買曲譜者究竟是誰。

隻是覺得，好像走完了一段非常、非常長的旅途，長到在脫離深潛的幾分鐘裡，她幾乎以為自己就是派翠西亞本人了。

視線落在雕花櫥櫃裡的高腳杯上時，她甚至有些将杯子拿出來，盛水敲擊的沖動。

她站起身，深吸一口氣，伸了個拉扯到極限的懶腰，走進自己房間，準備寫深潛報告。

他們小組有個雲端存儲空間，内部資料都會在裡面共享。

剛登上，就見裡面擺着拉爾潦草的深潛報告，早上七點上傳的——這家夥昨晚一定又熬了個大夜。

他壓根沒按要求格式寫，後面還跟着不少拉爾式括号和吐槽。

負責時間節點：五年前至今。

莫妮卡意識到，拉爾之前說“近期的記憶”會“又長又詳細”，她分到的是十年前至五年前的記憶，真正分到“近期記憶”的，是拉爾。

他要處理的信息，一定比她多許多。

可拉爾明明除了網絡技術之外，對别的領域一向興趣缺缺，更不會積極主動地做這種費力又沒多少錢的工作。

拉爾愛錢，愛得坦坦蕩蕩，人盡皆知。

聯想到分工之前，他第一時間分走“五年前至今”的記憶時，那一反常态往身上攬活的樣子……

不對勁。

莫妮卡懷揣着疑惑，繼續往下看。

大事件：

五年前，愛麗絲與派翠西亞決裂，派翠西亞回到父母身邊，放棄音樂，相親，有了一個固定男朋友，出身第二區，職業是私人安保公司保安隊長。

“神秘人”（我管收譜子的混蛋叫神秘人）一再壓價，先後又收了三篇曲譜，包括一曲《危險節拍》。

三個月後，名為S9的U網賬号因一首出圈神曲，搖滾樂《危險節拍》一夜蹿紅，歌手川上愛麗絲聲稱是自己編曲寫詞并演唱。（她放屁）

川上愛麗絲爆火出道之後，派翠西亞不再向神秘人供稿。（我猜神秘人是川上命，抄襲剽竊，他擅長搞這一套）

莫妮卡盯着“川上命”三個字，終于想起來，這個名字在哪裡見過了。

北聯聚居地的國民男神，童星出道，三料影帝，現在退居幕後，主要以寫劇本為生。他宣布息影那天，無數女粉（也許還有男粉）心碎了一地。

拉爾說他擅長抄襲剽竊，難道指的是……

莫妮卡想繼續往下看，卻被敲門聲打斷了。

“莫妮卡。有人找。”是指揮官的聲音。

Q的養妹菲奧拉站在奈落小隊門口，沒有踏進來，也沒有向裡張望，隻是低着頭，盯緊自己的鞋尖。

莫妮卡眉目含着微不可察的怒意，避過秦為傾的目光，将菲奧拉帶到偏僻的樓梯間後，才語氣不善地開口，試圖用最簡短的句子結束這場計劃之外的對話：

“說。”

“我……”

菲奧拉支支吾吾，半晌才小聲道：

“當年的事情，是我的父母，害了你的父母。”

這句話一出口，她像是松了口氣般，神色都輕松不少。

莫妮卡的眉卻緊了起來：“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菲奧拉緊張地環顧四周，才小心翼翼湊近，輕聲說：

“我想為你做點什麼。我聽養兄說，你也加入奈落小隊了。那你身體裡，有沒有……有沒有……”

莫妮卡挑眉，大緻猜到了她說的是什麼。

十年前，奈落小隊是有“塑/膠/炸彈”的自爆系統的。任務失敗、超時，沒有及時回歸地下的小隊成員，會被炸成飛灰，從而不被地上人類抓到被他們蔑稱為所謂“穢人”的物種存在的證據。

灰人是活在地底的幽靈，怎麼可以暴露人前？

為了防止奈落小隊的成員私自拆除，安裝炸彈的時候，手術全程保密，甚至每個人安裝的部位都不同。

即使想拆除，也不知道究竟該往哪裡拆。

後來，因為某個不知名原因，布萊克執行官廢除了自爆系統，莫妮卡是在那之後入隊的，她身上自然沒有炸彈。

但她沒義務一一跟菲奧拉解釋，于是隻是冷淡地低頭看她：

“你想說什麼？”

菲奧拉深吸一口氣，用更輕的聲音道：

“我有拆除炸彈的辦法。如果哪一天，你來不及回來……可以用這個辦法自救。”

莫妮卡不置可否，抱臂站在那裡，倚着牆，壓迫感很重。

菲奧拉快速且小聲地解釋：

“我看到了，你的父母當年，其實差一點，差一點就能不用死的——”

莫妮卡瞳孔微顫，不自覺地将手臂放下了。

她喉頭發緊，澀聲道：

“你，從頭開始說。”

……

二十一年前，菲奧拉和她的雙胞胎妹妹降生于世。

她的父母是地底灰人社區最底層、最邊緣的——第七社區的住民。

這裡的天窗已經壞掉，許久沒人來維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