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亞的本意也并非挑撥法羅斯的兄弟關系,這對她來說沒有好處。
新一代教皇的人選已經确定,沒必要在這個時候節外生枝。
于是,在短暫的偏題後,她就談起了條件:“我們會給你們提供武器和路線圖,送你們過去。如果你們能成功制造混亂,将政府的所有,至少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港口,事成之後,我們會找機會送你們平安離開唐洲,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我們掌握的、關于唐洲政府的秘密,也可以一并送給你們。”
“一定要我們去嗎?”秦為傾警惕。
“你也看到了。”諾亞指了指自己的臉,“我們這裡的灰人,苟活于水下,這裡的水質非常糟糕,過濾許多遍都無法完全去毒,又沒有别的渠道獲取幹淨水源,日複一日,加上灰人基因變異,一個個都長成了這個樣子,我們去執行潛伏任務,隻憑臉就會打草驚蛇。更何況,要是被抓住了,就會暴露灰人還存在着的秘密,我們沒那麼蠢。”
林司青好歹是個醫者,聽到諾亞的話,還是起了幾分恻隐之心。他想起一路走來看到的士兵和民衆,确實個個奇醜無比,不比諾亞好多少:
“你們有潛水艇,就沒想過離開這裡嗎?”
“從這裡往内陸的所有水源都被污染了。要是往海裡走,入海口太淺,潛艇根本出不去。我們已經被困死在了這裡。”
諾亞輕描淡寫地概括了唐洲灰人的困境。
林司青在心裡盤算水源淨化劑的原理,被諾亞打斷:
“德古瑪教皇帶過來的賬本非常有用,我們的人已經在加緊分析。那一片的賭場背後的資本都屬于唐洲政府,摸清楚灰色資産的流向,就能從中看出很多東西。思路是對的,不過,要追查清楚,靠你們幾個人絕無可能。而且如果你們早一些找到我們,和我們合作,我就會勸你們——不要試圖和他們的人談條件,他們和我不一樣。”
雖然她說得的确沒錯,那小女孩不合作的态度非常堅決,但法羅斯還是有些想不通:
“你知道?”
“唐洲的政府在研究一種可怕的東西。德古瑪教皇。”諾亞難得鄭重地稱呼法羅斯,“賭場就是他們研究資金的來源,以及提供試驗品的獵場。我知道你們神光教的那套說辭,神愛衆生,衆生平等之類。那既然你能接受和北聯的灰人聯手,怎麼就不能對唐洲的灰人伸出援手呢?更何況這還是個雙赢的交易。”
“……”奈落小隊是受法羅斯雇傭而來。
現在這裡有話語權的,隻有他一人。
秦為傾看向他,等他做決定。
法羅斯沉靜的藍色眼眸微阖,片刻後睜開:“我可以答應替你們制造破綻,但隻要我一個人去就夠了,畢竟是潛伏,人越少越好。交換條件就是,不再幹涉我們在唐洲的行動。”
諾亞勾出一個笑容,這個笑容出現在可怖的腫瘤臉上,看不出其中含義:
“成交。”
直到此刻,法羅斯才身體一僵,意識到一件事。
被套路了。
一開始不留情面、近乎送客的“平安送你們出唐洲”,隻是為了降低法羅斯的預期。
當法羅斯以“不被驅逐出唐洲”為底線開始談判時,他就已經輸了。
果然,最後談判達成時,諾亞隻用承諾“不幹涉幾人在唐洲的活動”,這對諾亞來說幾乎等于什麼都不用做,無本萬利。
而法羅斯幾乎是整個賣給她了。
很明顯,她一開始就是奔着忽悠法羅斯替她做事去的。
法羅斯暗暗咬了咬牙根。
這是他摔過少見的跟頭,幾乎從他當上聖子之後,就沒有過了。
其實這并不是什麼難以看出的陷阱,甚至可以說是陽謀。
歸根結底,還是他受制于人,不得不從。
對方是唐洲灰人首領,能夠帶領灰人,在唐洲政府眼皮子底下,駕駛着潛艇瞞天過海的女人。
輸給她,法羅斯不得不服氣。
……
潛艇悄無聲息地靠近唐洲唯一公開對外開放的港口。
站在觀察窗後的諾亞,像是個盡職盡責的向導,将五人對唐洲缺失的了解一一補全:
“為了維持基因多樣性,每隔三年都會有基因交流船,将其他聚居地的精子、卵子庫運送至此,進行交換。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官方貿易、重要特産資源的交換,也都在這個港口進行。雖然不算頻繁,卻極其重要。所以,港口裡的警備是非常森嚴的。舉個例子,你們在港口外頭多往裡面看一眼,都會啟動對你們身份背景的調查程序。”
法羅斯面容嚴肅,隔着渾濁的水域往上張望。
這裡接近入海口,水質比舊曼河好一些,但能見度依然不高。
也許這渾濁的水質就是唐洲灰人的潛艇能瞞天過海這麼久的原因。
諾亞有條不紊地叮囑法羅斯:
“你要做的,就是進入港口,偷取今年送來的基因庫清單。這種東西方便易攜,又很重要,最适合轉移注意力。如果你有别的辦法引起騷亂,那也無妨。”
法羅斯手指撫上密封玻璃,心中依然有疑慮:
“區區一個名單,不足以調動唐洲政府的所有兵力。這太荒唐。”
“所以我們會在多處點火。”諾亞不欲多說,“具體計劃就不方便透露了。”
法羅斯手指微攥,想通了。
他隻是個誘餌。
法羅斯:“不怕我給你找麻煩?比如向唐洲政府投誠?”
“那也可以。”諾亞态度一如既往,不疾不徐道,“你的父親就是這麼做的。你不妨回去問問他,結果如何。”
“他死了。”法羅斯冷淡。
“如果你想下去問,可以現在就向唐洲政府舉報我們。”諾亞說着,指了指他手上終端。
終端貼着腕骨,發出幽幽熒光。
三息後,他讓步:
“可以。讓秦小姐跟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