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亞将被押往舊曼河,三日後行刑。
這個消息被大範圍地散播出去,當作了誘捕其餘灰人的餌。
希爾頓總統做了兩手準備,即使灰人選擇了不來救他們的首領,當衆處刑“放逐者”首領,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安撫因日益猖獗的放逐者而惶惶不安的人心。
網絡熱搜,公共場合的電視廣播,報紙雜志,全都在報道這場三日後的行刑,就像是為一場全民狂歡預熱——公開行刑,已經有一百多年沒有執行過了。
其中影響力最大的媒體,名叫“雲上”,是唐洲官方禦用的傳聲筒。
唐洲沒有自己的官方媒體。早在三百年前,這種東西就已經被各種自媒體沖垮了。
他們隻能從民間扶持有經驗的團隊,來加工和傳達官方消息。
奈落小隊加上法羅斯和投誠的女孩,兩個編外人員,又要馬不停蹄地趕回舊曼河。
女孩自報家門,她的名字是張小魚。
雖然名字很像古華國人,但她褐發藍眼,顯然是個混血。
秦為傾明确告訴了她,需要她在有需要的時候出面作證,在實驗室裡竊取出來的資料基礎上,作證唐洲政府确實在暗地裡進行不人道的研究。
她也知道自己沒有選擇權,隻能一口答應。
隻是在趕赴舊曼河的路上,帶着些哀愁:
“我能順路看望一下我的父母弟弟嗎?我兩年沒回去了。我知道這個請求很不合時宜,但我真的很想他們。”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
“我家就在舊曼河,不會耽誤你們的。還會提供你們想要的任何情報。”
秦為傾瞥了她一眼,沒說話,片刻後:
“地址。”
……
舊曼河,遠離商圈的外圍居民區。
一行六人站在這片距離傳說中“北美聚居地最豪華的商圈”不過十公裡的居民區前。
除了張小魚外,都有些茫然。
随處可見被開發到一半就廢棄的工地,爛尾樓林立,鋼筋混凝土的脊背直指天際,像是一尊尊沉默墓碑。
寬淺垃圾河橫亘衆人面前,吸飽了髒污,不再流動。
河面飄滿各色生活垃圾,散發着濃濃臭味,偶爾還能看見動物屍體。
這座城市對貓狗的容忍度很低。
不知何時起,貓狗的毛發會導緻不孕不育的說法,開始如邪教般在社交網絡流傳開來。
即使官方和動保協會三番五次辟謠聲明,依然擋不住私下虐殺貓狗,自以為在行使正義,就大膽釋放本性的惡徒。
末日裡,什麼東西一旦和敏感的生育率挂鈎,就會不得善終。
揮刀向更弱者的人占比越來越多,甚至不僅僅是貓狗,連殺人案的頻率也在逐年上升。
在看似平穩繁華的表象之下,社會已經像一根繃緊的弦。
法羅斯看着貓狗屍體,默默在心口畫了一道祈禱符号。
他想,來這裡的決定果然是正确的。
已經有很多人的靈魂堕落了。
他們屈服于振奮劑和麻醉藥,屈服于短平快的即時滿足,屈服于别人灌輸的非黑即白的簡單立場,屈服于一切可以讓他們活得更簡單、更無腦的東西。
如果隻是單個人這樣,還無所謂。
但當這股趨勢彙成溪流,彙成河海,最後終究會釀成淹沒世間的洪水,将人類自己二次毀滅。
他想:
父神啊,我第一次希望祢的存在是真實的。
好叫你親眼看看,人類根本不值得祢愛。
……
幾人走上橫跨垃圾河的大橋,一隻瘦骨嶙峋的野貓看到人影,嗖地跑遠了。
張小魚指向不遠處一片低矮連綿的棚屋:
“那裡就是我家。”
即使是見過北聯貧民窟的幾人也震驚了。
北聯的貧民窟,如果建在這裡,應該改名叫“北聯豪庭”或者“北聯家園”,然後由财富前1%的人搖号入住。
這片貧民窟,就像是舊曼河商圈的對照組,是繁華表象之下,腐爛生瘡的傷口。
棚屋看上去像是手工搭建的,既不遮風,也不擋雨,頂上随意放着一趟龍卷風就能順手薅走的鐵皮蓋,用磚塊均勻壓住——四百年前的唐洲才這麼蓋房子,沒想到如今還能看到如此複古的手藝。
張小魚好像完全察覺不到不對勁一般,輕車熟路向前走去,在狹窄的、堆滿髒水的巷子裡七拐八拐。
幾人跟在她身後。
拉爾在地上一跳一跳,努力尋找着凸起的落腳點,不叫髒水流到鞋子上。
法羅斯面無表情,但顯然走得很小心翼翼。
莫妮卡沒所謂,她傷還沒好全,實在沒力氣蹦跶。
林司青和她是難兄難妹,拖着傷軀,半死不活地跟在後頭。
秦為傾走在最後,警惕細緻地考察着四周。
路上有許多人來來往往,疲于奔命,都對他們沒什麼興趣。
貧民窟魚龍混雜,每天有大量人員來往,陌生臉孔比河裡垃圾還多。
拉爾蹦跶到張小魚身邊問:
“你們怎麼住在這種房子裡面?”
她伸手一指遠處高聳的爛尾樓:
“我們原本是要住在那裡的。”
拉爾轉頭看了眼明顯已經廢棄的工地:
“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