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羅斯沒有勸她,隻是輕聲說:
“你想好了,唐洲的法律,允不允許你這麼做,你的背景,是否能讓你脫罪。”
“……不允許,不能。那又如何。我是人,不是機器,不能光靠理智活着。要坐牢,我就坐,要槍斃,我就死。但他今天,必須死。”
張小魚說着,酒瓶高高舉起,在她媽媽的尖叫聲中,重重砸了下去。
張小魚的媽媽用盡畢生力氣,竟從法羅斯手中掙脫,咒罵着撲上來,掐着她的脖子将人摁在地上:
“你個沒良心的!他是你弟弟,是你親弟弟!”
法羅斯連忙又去拉二人。
張小魚掰着女人的手指,啞着嗓子問:
“那你為什麼不問問他,做了什麼,讓親姐姐要親手殺了他?還有你,你是我的親生母親,我又是為什麼要跟你走到這一步,你心裡難道一點數都沒有嗎?!”
中年女人怔愣,手勁稍松,被法羅斯趁機往後拉走,張小魚也被林司青控制住了。
秦為傾有點頭疼。
她沒想到事情竟然會發展成這樣。
果然不該節外生枝的。
“都冷靜一下吧。”秦為傾看着地上頭破血流的男人,“林司青,幫他包紮一下。”
她誰都不會偏幫,但至少不能讓證人死。
張小魚看着地上的男人,又看向媽媽,身子在不受控制地因憤怒和激動而顫抖,語氣卻很冷靜:
“你們想好了,要不要留他們。如果讓我做證人出面,唐洲政府一定會找他們來抹黑我。這個男人手上有我的黑料,唐洲政府會先利用這些黑料,質疑我的人品,再順理成章地質疑我作為人證的可信度。我這是為你們着想。你們也不想功虧一篑吧?”
拉爾有些意外地挑眉:
“你對操縱輿論還挺熟。不是說文化課不上嗎?”
張小魚:
“我見過。曾經有個和我關系很好的孩子想跑,一次不行就兩次,三次,一直沒有放棄。後來,他被人灌了藥,在實驗室走廊裸奔,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你知道的,在那樣小的人際圈子裡,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會順理成章地被孤立和針對。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會分出三六九等,分出上位者和被欺淩者。先前的管理員在小心地維持着這個平衡,直到他表現出了強烈的逃跑欲望,于是就被放棄了,遭到了所有人毫無理由、毫無底線的霸淩。
“後來,他說我們都是試驗品,都是容器,自然沒有人信他,管理員還明目張膽地獎勵欺負他的人,導緻情況愈演愈烈。他在自殺前,把遺書和證據交給了我。就是因為他,我才知道了我被賣到了什麼地方,即将遭遇什麼。
“為了不成為第二個他,我編了個自願加入實驗的故事,成了管理員最得力的幫手,把自己也騙了過去。但是今天看到他們——”
她指向母親和弟弟,輕聲道:“我才知道,我心裡一直有一團火在燒。不是燒死我,就是燒死他們。”
說到這裡,她看向秦為傾:
“我承諾要給你的禮物,就是我朋友找到的證據。”
“什麼證據?”
話說到這裡,按着張小魚媽媽的法羅斯忽然發覺不對,出聲提醒:
“秦小姐。”
秦為傾被他提醒,發覺有個不該在場的人,正在聽這些要命的情報。
張小魚媽媽驚駭不已,嘴唇顫抖着,不敢置信地看向女兒。
張小魚是故意的,她确信。
故意在她面前談論機密情報,好逼這些人為了保密,殺了她。
好狠毒的心!
她的女兒什麼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
張小魚被她瞪着,沒什麼表情:
“證據等你們需要我作證的時候,我會拿出來。話說回來,餓了嗎?先吃飯吧。”
經此一鬧,秦為傾沒了在這裡停留的心情:
“不必了。林司青,給他們兩個打一針,三天後醒。”
她迅速結束了這場鬧劇。
張小魚眼眸沉沉,看着被搬到床上昏睡的二人,目光移到床頭挂畫上。
那是一副總統畫像,希爾頓總統看上去很年輕,不到三十歲,但據說已經掌權半個世紀。
他正眺望着遠方,凝神思索着什麼,背景是清雅島的政府大樓。
秦為傾淡淡瞥了一眼那幅畫,對張小魚道:
“你利用我們的事情,我不會追究,就結果上來說,你确實給我們拔除了一個隐患。但針對他們兩個的犯罪行為,我希望你能再考慮考慮,人不能隻活一個瞬間。你總得考慮殺了他們之後的事情。”
張小魚沉默片刻:
“你們是否認為,他們賣掉我這件事,罪不至死?”
“我不是法官,不會給人判刑。”
“如果加上這個呢?”
張小魚說着,接近床頭,法羅斯立刻緊跟着上前一步,怕她再做什麼動作。
但她隻是将手搭在了那幅挂畫邊緣,用力一按。
挂畫左右翻轉,這面牆竟是活的,轉過去後,露出牆面背後的東西——
室内落針可聞。
一尊扭曲的銅神像。
盤坐着,相貌醜陋,臉部腫脹扭曲,身體也臃腫不堪。
無論怎麼看,都脫離了人類範疇。
非人。
倒是很接近諾亞那群灰人的形象。
張小魚冷冷道:
“他們暗中供奉邪神,胡作非為,無惡不作,堅決不肯改變信仰,東窗事發後,被唐洲政府征收高額稅收,甚至于早已商量好的安置也成為泡影。這一片的棚屋裡住着的,都是這樣冥頑不化的人!”
她本以為在場幾人會露出嫌棄、厭惡、甚至是鄙視痛恨的眼神,可放眼望去,他們一個比一個平靜。
就好像見慣了這樣的形象一般。
一個猜想浮現在腦海:
“你們知道這是什麼?”
“恐怕這尊神像的原型,并非什麼‘神明’,而隻是一群普通的人類。”法羅斯慢條斯理地上前端詳,“如果我沒記錯,這個教派在北聯也有,我們都叫他們——瘋子教派。”
他回頭掃了眼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