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記得父母的樣子。
聽了她的話,薩曼爾深吸一口氣,知道她打定主意不配合,将手收回,目光沉沉地凝視着她,似乎在尋找讓她松口的辦法。
也許是不想讓薩曼爾太舒坦,剛才旁聽他和軍醫聊天内容的諾亞,忽然開口,狠狠地挑釁了他一把:
“怕知道你的父母很可能也是我的父母,你的身體裡也流着和我一樣‘醜陋’的血嗎?”
“啪!”
薩曼爾狠狠敲擊醫療艙,機器指标都被他砸得晃動。
諾亞絲毫不懼,隻是閉上了眼,不再開口,像一具屍體。
……
專機落地後,到了傍晚,薩曼爾将人押進舊曼河監獄,自己則靠在監獄門口的塗鴉牆上抽煙。
不知道是哪個街頭靈魂畫師在這創作的。
塗鴉牆的背景是一個帶鎖鍊的骷髅頭,鎖鍊捆住了嘴巴和眼睛,隐含不好的象征意義。
可他從不信這些,毫不在乎,甚至把牆面當煙灰缸,把煙屁股在上面摁滅。
薩曼爾又取出一根新的香煙,将煙過一遍肺,再沉沉吐出,竭力思索自己的來處。
童年記憶已經模糊不清。
他确然是沒有父母的孤兒。
後來有人告訴他,他是實驗室裡出生的。
沒有媽媽,當然也沒有爸爸。
他不在乎。
世人叫他怪胎,雜種,野孩子。
打回去就是了。
他的身份從來都是自己給的。
他從來不是活在别人口中。
吸了半天煙,都沒有頭緒,父母的臉雲山霧罩,他貧瘠的想象力拼湊不出一個完整的全家福。
他決定不想了。
肩背稍一用力,起身離開牆壁,卻收到了喬打來的電話:
“實驗室那邊跑掉了一個實驗體,據說是父親選中的容器,你有頭緒沒有?”
“可以有。”薩曼爾吞雲吐霧,語氣輕慢,“要看你能給我什麼。”
“你他媽的火燒眉毛了還有心思在這跟我談生意呢?”喬一點就炸,“父親非常生氣,如果你有線索,最好現在拿出來!”
沉默片刻,薩曼爾說:
“怎麼跑掉的?”
三言兩語交代清楚後,喬再次強調:
“我們現在不知道他們跑到哪裡去了,也不知道他們是誰,下一步要做什麼。但如果我是他們,這個時候絕對會充分利用那個容器,把實驗室的事情捅出來!你身邊不是有‘雲上’的記者嗎?操縱輿論是你的強項,你想想辦法,到時候不要陷在被動!”
“操縱輿論怎麼是我的強項了?當年組織三百多記者寫我的黑料的人是你吧?真是别開生面的團建活動。費盡心機把我送走,結果一出事,父親還是第一個想到我,你是不是睡不着覺了啊?”
薩曼爾叼着煙,口齒不清地嘲諷。
“你這個狗——”
在喬罵出更難聽的話之前,薩曼爾挂掉了通訊。
他手指一點一點地輕觸手臂,思考片刻,叫來副官:
“調取實驗室附近,出事當天的所有監控,另外叫‘雲上’聯系所有媒體,今天發任何重大新聞,都要經過我的批示。”
副官小心翼翼道:
“收到。另外還有一件事,需要彙報給您。由于行刑的盛況空前,舊曼河的信号基站承載不了,目前已經開始出現信号減弱甚至沒有信号的情況了。”
薩曼爾心情不是很好,沖副官臉上吐了口煙圈:
“我長得像信号基站?”
副官低着頭,屏住呼吸,不敢在他面前嗆咳。
“行了,叫雲上用通用頻道循環播報這件事,然後加派人手去修,去解決!養他們不就是為了今天?”
副官領命,匆匆轉身,卻又被他叫住。
薩曼爾沉思片刻,忽然下達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命令:
“叫記者們宣揚一件事:今晚接近七點的時候,有六名‘放逐者’試圖劫獄,救走他們的領袖,被我當場擊殺。”
副官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不明白為什麼一天前早就被殺的六人,要在這個時候被拎出來昭告天下。
明明先前殺他們的時候,薩曼爾雲淡風輕得就好像呼吸一樣自然,根本不值得眼巴巴地拿出來,炫耀得人盡皆知。
總不至于突然就開始沽名釣譽了吧?
見副官一臉不解又不敢問的樣子,薩曼爾懶懶地撣了撣煙灰,白色灰燼随風飄到副官筆挺軍裝上,像落了雪:
“釣小耗子呢。用你的小腦瓜想一想,那群人要公開容器的事情,總不能拿着喇叭在大街上喊吧?他們必定要和媒體取得聯系。整個唐洲的媒體資源都掌握在我手中,他們在哪裡,見了什麼人,早晚會分毫不差地被傳進我耳朵。”
他的分析聽在副官耳中,字字在理。
後來的事情發展有些偏差。
那些劫走容器的人,不知比起公開政府的實驗室資料,是否更在意還活着的人——
這導緻了,嚴密蹲守每一家新聞媒體的副官,沒能挖到半天有關容器的爆料,反而是按照正常的流程,檢查行刑場所附近十公裡所有電話、郵件、搜索記錄、浏覽網頁的薩曼爾,先一步找到了試圖劫獄的衆人。
陰差陽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