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搭載了最新的幹擾系統,我們的追蹤□□無法鎖定目标。如果手動操作,誤差又太大了……”
“切手動!”
“可是……”
“切手動!别讓我說第二次!”
喬說完,在對方切完手動操縱的第一時間奪過操縱杆,朝着前方隐藏在迷霧中的目标,狠狠發射出一枚水下導彈。
“轟隆——!”又是一聲巨響,不知是打到了河床還是潛艇。
薩曼爾看了一眼終端時間。
整九點了。
潛艇忽然震顫起來,水流變得紊亂,似乎有一股龐大的力量迎面撲來,叫潛艇左搖右擺,難以維持平衡。
入海口閘門打開,海水湧了進來。
“什麼鬼!?”
喬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揚起頭,視線仿佛透過潛艇壁和重重渾濁河水,看到了位于岸上的控制室内。
控制室被人占領了?!
“滋——!”
電流聲突起,喬隻覺得後頸一痛,整個人的意識在刹那間斷片,和他幾乎前後腳倒下的,是潛艇駕駛員。
薩曼爾利落收回手,電擊器在他掌中滋滋作響,藍色電弧流竄,映得他的半張臉詭谲陰森。
“你發瘋了?”安吉拉見異變突生,跳腳罵道,“幹什麼!?”
薩曼爾沒有浪費時間去回答她的問題,已經從懷中掏出手槍,對準了安吉拉。
“你……”
安吉拉還未開口,就聽對講機裡傳來模糊的聲音:
“放逐者襲擊了控制室——!他們不知從哪裡得到了我們的兵力部署……啊——!”
安吉拉瞬間想明白了,目眦欲裂,幾乎是同時,将手槍對準薩曼爾:
“你勾結放逐者,你這個叛徒!”
“滴,滴,滴……”
潛艇的聲呐雷達掃描還在以每秒一次的頻率,定位着“諾亞号”潛艇。
每一次掃描到的小紅點,都距離他們遠一點。
在迎面而來的洶湧海潮中,它迎着阻力,砥砺前行。
政府潛艇内,薩曼爾揚起下巴,神情倨傲:
“你自己放下武器,還是我幫你放下武器?”
安吉拉骨子裡有一股悍不畏死的兇性,眼中一簇火焰以仇恨為燃料,熊熊燃燒:
“你背叛了父親,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說完了?”薩曼爾腦袋微微一偏,喚小狗般嘬了聲,“把槍放下。我不想殺你。”
安吉拉尖銳地笑了一聲:
“我們都是瘋子。你知道我的。”
“我知道。”薩曼爾漫不經心,“所以,我在等你自我了斷啊。”
安吉拉眼白瞬間染上血絲,她剛要扣動扳機,就被一枚麻醉針射中後頸,軟軟地倒了下去。
“敵人已被控制。”一旁戴着耳麥的護衛淡聲宣布,收回了手中麻醉槍,“請指示下一步行動。”
“控制整艘潛艇,然後跟上去。”
薩曼爾似頗有興味地掃了一眼雷達畫面。
諾亞号已經快要離開舊曼河流域,駛入真正的大海了。
和他血脈相連的九十二個兄弟姐妹,永遠被埋在了那片黑暗的地下。
蒼天有眼,叫又一個與他有聯系的人出現在他面前。
這樣,即使他死在這裡,和他相似的血液,也會流傳下去。
愚蠢嗎?
愚蠢的。
一點相似血脈,又能說明什麼?
不過是精神勝利。
就好像,她離開了舊曼河,他也好像随着她駛入無垠大海,從此海闊天空一般。
“薩曼爾……你不得好死……”
在他聽到這個聲音的同時,後心被一發子彈貫穿。
薩曼爾早有預料般閉了閉眼,在護衛趕上前的腳步聲中,露出苦笑。
走馬燈自薄薄一層眼皮底下輪番過。
離開那間貼滿照片的房間後,薩曼爾試過反抗的,他差一點就成功了。
為了不留下痕迹,他偷偷上了一艘貨船,睡在貨艙下,自清雅島出發,途經犀牛洲,要往大海去。
整個唐洲都是那個男人的地盤,他要活,隻能出海。
貨船在犀牛洲停靠,他以為到了地方,稀裡糊塗下了船,又迷了路。
不知在黑暗曠野中走了多久,他看到了一個巨大的野象冢。
裡頭層層疊疊累積着無數白骨。
他以為是野象冢,卻聽見有女孩在哭。
循聲過去,是個相貌醜陋的小女孩,蹲在地上哭。
和他一屆的孩子們,個個樣貌出衆,他從未見過醜得如此别緻的小東西。
本不該多管閑事的,但也許是無聊,也許是孤獨,還是叫他開口搭了話。
十八歲的少年走過去,輕輕踢了踢女孩的屁股:
“醜東西,哭什麼呢?”
小女孩哭着說:
“我的親人,都死掉了。”
他嗤笑:
“這算什麼。至少你有過親人啊。”
小女孩擡頭,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看得他莫名其妙。
她看着他,眨了眨淚眼,淚痕尚在臉上,口中卻說:
“哥哥,你不要難過。”
——你不要難過。
親手殺死九十二個兄弟姐妹,從他們的血肉中爬出來的時候,他沒有哭。
被電擊治療到失禁、為人的尊嚴和傲骨統統被折斷打碎的時候,他沒有哭。
彎下脊背,向着最痛恨的人下跪乞憐的時候,他也沒有哭。
淚水卻在這個醜東西不知真相的安慰下,奪眶而出。
親人啊。
我也有過的。
而且沒有都死掉。
諾亞,我的親人沒有都死掉。
你聽到了嗎?
再睜開眼,世界被血色浸染。
薩曼爾吐出一口夾雜着髒腑碎片的血來,死死盯着雷達上即将到達大海的小紅點。
輕聲呢喃。
“去啊……”
去啊,以八十萬人命為代價,将所有的一切都抛諸腦後。
“去大海……”
去我此生未曾去到的地方。
醜東西。
遊出這片流淌着罪惡的土地吧。
我不知何時何地,因愛還是因利益而誕生的,與我血脈相連的妹妹啊。
“滴——”
諾亞号潛艇,徹底消失在了雷達的檢測範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