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武帝說着又打了連常歡一棍子，疼得她跳得更高了，嚎哭聲尖利，叫外人聽去好不凄慘。

奴婢們垂頭個個不敢睜眼，生怕看去這一幕惹來殺身之禍。

孫廣全睜眼偷看，清武帝親自教訓孩子，暗自啧啧幾聲，要不說這宿甯公主不争不搶，送來的東西巴不得趕着送出去，安安分分在宮裡，知進退懂分寸，偏偏老是被人刁難說些紮心窩子的話，實屬不易，他看了也心疼。

今個兒大公主這事做的确實過了，挨打也是活該。

“傳朕口谕，既然绾妃管不住自己的孩子，朕親自派人來教，罰俸半年，讓绾妃和太後不得過問，後日出行骊山，大公主不得随行。”

春夏回去後将現場的情況轉告給李之夭，小順子一個勁兒說當時連常歡當時哭得簡直那叫一個鼻涕眼淚橫流，場面那叫一個混亂。

李之夭彼時拖着腮幫子笑眯眯看雪吃香酥雞。

前院的動靜很大，他們三人在偏殿全都聽到了。

“誰讓她隻是個孩子，孩子不乖，不挨打，長大還得了，她這是罪有應得。”

李之夭說着給雪遞過去手帕，“你叫什麼名字？”

那是一方繡着栀子花的藕色蠶絲帕，她看到栀子花的第一眼，腦海裡忽然閃過早些年她在燕國的雪山裡的畫面。

漆黑的夜，漫天的雪，一身破爛衣物，她赤腳奔跑在雪地裡，身後留下鮮紅的印子，狼群圍攏過來，眼冒綠光想将她吞噬。

雪狼撲來，印在她面上除了溫熱的血，還有被血染紅的手帕，上面繡着栀子花，那隻素白的手朝她伸來，是朦胧的影子，卷起半空中的落雪。

“别看。”

别看。

倏然睜眼，她一把抓住李之夭的手腕，目光緊緊盯着她，想從她臉上看到五年前的影子。

可不管她怎麼看，李之夭十七的年紀，當時不過十二歲，怎麼可能出現在那種地方。

雪無知覺的用力，李之夭皺眉。

那力道實在太緊了，緊得她骨骼都在發疼，紀無涯在一旁看到上前握住雪的手腕。

“阿雪，松開。”

得到解放的手腕抽回，她護着發紅的手，春夏趕忙上前查看，轉頭埋怨怒斥道，“你小孩怎麼回事？怎不知好歹？”

“是誰……”

“我管你是誰，你自己弄的你還問是誰？”

她們目光望去卻紛紛愣在原地，小女孩鵝蛋樣的臉煞白，雙唇毫無血色，兩眼無神呆愣愣地，不知焦點在何處，眼淚如泉湧下。

雪甩開紀無涯的手，從椅子上站起來，朝李之夭邁去步子，但未走幾步就雙腿發軟跪在原地。

她捂着胸口開始嘔血，雪抓着帕子将它靠近胸口的位置，眼淚不停的掉，渾身傳來密密麻麻的痛苦好似要将她帶回那個冰冷雪地裡。

枯樹野蠻闖進視線，用紅線拴在她腳上的鈴铛被風吹得鈴铛響，蒼老的臉從她模糊的視線裡探出來，他笑着面上全是皺紋，跟老樹的樹皮一樣。

“雪啊，跟爺爺回去吧，爺爺的作品還沒完成，但快了，就快了，嘿嘿……”

鈴铛聲随着拖動響起，她想伸手抓住落在雪地裡的栀子花手帕，可不管她強撐睜眼用力，手始終夠不到那個地方。

快了。

很快了……

“阿雪！”紀無涯将她從地上抱起來，沖李之夭道，“借你屋子床一用。”

李之夭點頭，吩咐小順子去外頭守着，以防有人進來。

她和春夏守在一旁看看能不能幫上點什麼忙，紀無涯從雪的挎包裡取出藥珠，運功為她療傷，轉眼兩個時辰過去，她伏在一旁案上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終于見紀無涯松了口氣。

睡夢裡的雪扔死死抓着帕子不肯松手，為避免打擾休息他們出門坐在門前石凳上。

“你的手給我看看。”

紀無涯神色微斂，李之夭露出被雪捏紅的手腕，“沒事。”

“嗯。”紀無涯點點頭，沉默間他似乎想到什麼，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遞過去，“這是我常用的藥膏，對去紅消腫很有效。”

春夏替主子接過。

以往很能說話的李之夭現在表現得很沉默，兩個人就這樣面對面坐着誰也不再開口，春夏小心翼翼打開瓶子上藥。

“我替雪說句抱歉。”

“知道了。”

場面再次陷入沉默，不善和人閑聊的紀無涯暗暗松了口氣，這事雪有錯在先，倘若李之夭不答應，他都想好怎麼賠罪了。

“紀無涯。”

春夏擦完藥膏準備把東西拿下去收起來，眨眼隻剩他們二人在場，遠處能看到小順子四處張望的身影，靜谧的氛圍中，随着這一聲輕輕呼喚，讓他有些坐立難安起來。

“昨日護國寺分開，你最後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