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宮裡的那些年,除了靜妃,就隻有三皇子和蘇月清對他甚好,他從來都不會忘記。
後來北唐内亂,一向跟蘇家交好的官員全家斬首,蘇父怕蘇家牽連,主動辭官舉家搬到大魏,後來他們全家在來到大魏後遇到強盜,失去了音訊,蘇月清下落不明。
裴淮再找到她時,她已經失去了幼時的記憶,性子清冷,淡雅如菊。
他想得入神,楊刻何時來的都未曾察覺,發現時楊刻已經靜靜候了一刻鐘了。
“楊刻,你去客棧打探下,住進去的那女人是不是三皇妃。”裴淮揉了揉眉心,“明日我們一早啟程去京城。”
不管是真是假,他都要确認裴執是否真的在京城。
窗外傳來一記悶雷聲,風驟然大了起來,吹得衣袍翻飛,小販擡頭望了望陰沉的天,趕忙将擋雨布撐起,露在外面擺件收起來。
預料在晚上落下的雨猝不及防的灑下,噼裡啪啦的聲音像斷線的珠子灑落,路上行人忙用衣袖擋在頭上匆匆朝屋檐下避雨。
雨水打在窗棂上,朝屋子裡濺了些,春夏合上窗戶扣好,外頭的雨聲小了些。
“主子,外頭的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了。”
李之夭放下手裡的書,尋方跟着宋慶一路去到茶樓,過了沒多久裴淮也來了,他們的計劃聽得明明白白,楊刻要來也是意料之中,就是沒想到裴淮竟然這麼在乎裴執。
楊刻要來隻會是晚上的事,紀無涯怕李之夭漏了細節,入夜前特意過來尋她,“三皇妃……”從前覺得直言不好,但今日他跟李之夭多了些不可言說的秘密,話語間也沒避諱什麼,改口将根據緣樓的情報幾個字收回,“三皇妃身子病弱,從前裴淮他們的人并未跟她直接接觸過,但若問及一些有關于裴執的事,你可想好如何應對。”
“現在我并非十拿九穩。”李之夭誠實,因為她也不知楊刻究竟想幹什麼如何确認三皇妃的身份。
紀無涯料到她會這麼說,“今晚我留下。”
李之夭沒有拒絕,默默端起茶杯飲了口水,問紀無涯要不要喝,他搖了搖頭拒絕。
他尋了個位置坐下時,春夏打開香爐燃了熏香,熏香白煙袅袅,春夏道,“這是三皇妃平日最喜歡的熏香,出門都會帶着,有安神凝氣的作用。”
紀無涯并無懷疑,因為三皇妃當初确實如此,他閉目養神,閉着閉着,頭垂了下去,頃刻間酣然入睡。
春夏上前推了推紀無涯,确認他真的睡過去,有些不解,“主子,為何?”
此時秦立山站在推門進來,他身後跟着尋方和雪,秦立山道,“走吧,守義鎮衙門晚上會押解一批犯人出城,你們混在犯人堆裡,守城的人盤查不會起疑心的。”
尋方上前架起紀無涯,沖李之夭颔首道謝,“多謝。”
清武帝想将紀無涯押解回緣樓,但他們都知道回了緣樓想出來比登天還難,藍素衣和緣樓的長老不會給紀無涯好日子過,況且他體内舊毒未解,熬不過去的。
所以在昨晚尋方和雪特意來找李之夭,求她想辦法讓他們将紀無涯帶走遠走高飛。
隻不過他們計劃的時候,被秦立山聽到,今日他的決定多多少少都是違背聖意的決定。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紀無涯護了李之夭那麼多次,他也不會眼睜睜看着紀無涯送死,人走在江湖中,活路總比在方圓之地大些。
“你們要帶他去尋下月集麼?”
尋方點頭,“下月集對師兄很重要,這些年師兄都在找下月集,江湖朝堂他全找遍了,藥珠不成,那是他唯一的活路,我們必須盡快動身,公主大恩大德,尋方沒齒難忘,安頓好師兄,我會去緣樓幫你取得留羽解藥以報此恩!”
李之夭說不用,“你們既已離開緣樓,就不要再回去了,緣樓橫豎躲不過朝堂,我身為皇親國戚,跟藍素衣讨要一枚解藥,她也該賣我面子。”
雪上前抱住李之夭一個勁兒道謝,還說她吃到宮裡的香酥雞,是全天下最好吃的,李之夭笑着揉了揉她的腦袋。
他們帶着紀無涯離開後,秦立山憂心忡忡道,“後面該怎麼辦?”
“大統領,你違背舅舅的意思,不跑舅舅責罰麼?”
“行得正坐得直,大不了到時候我打死不認,皇上也不敢把我怎麼樣。”秦立山沖她寬慰笑道,“我不是是非不分愚忠之人。”
“有大統領坐鎮,我铤而走險沒問題,抓到背叛大魏的那個人才最重要。”李之夭沖他福身,靜待夜幕降臨。
窗外的雨滴答,入夜後,李之夭躺回床上,春夏幫她放下床簾,換上新的熏香。
外頭忽然傳來一陣聲響,守在門口的禁軍被吸引走。
房門緩緩被推開,李之夭夾着嗓音有氣無力道:“是外頭有什麼事麼?”語罷伴随着咳嗽聲傳來。
楊刻審視着床簾後面隐約露出道背影的人,回禀道:“皇妃,外頭似乎有些不對。”
“你們皇帝将我請到這裡,說好護我周全情況不對還請你去通報統領加派些人手,我日日憂思三郎,不想最後口氣咽下前沒見到他的人。”
楊刻不敢上前,繼續試探道:“三皇妃跟三皇子可真是伉俪情深,聽說當年你們雨中芭蕉葉下定情,傳到大魏來了。”
李之夭再度咳嗽幾聲,聲音有些惆怅卻咯咯笑起來,“傳言果真傳出去,傳得那麼遠,事情都變了,雨中芭蕉定情所言甚虛,在宮宴上是我對他一見鐘情,并送了他一枚羊脂鯉魚佩。”
楊刻眸子緊縮,他迅速查看四周,猛地合上門,單膝抱拳跪下,“三皇妃!我是璃王身邊的人!”
李之夭不為所動,咳嗽幾聲後讓他别講笑話,“璃王當年被賊人暗算,至今下落不明,三郎找了這麼多年都沒尋到,豈會今日就讓我碰見,莫不是大魏皇帝派你來試探我?”
這下楊刻更加确定床上那位就是三皇妃,心中喜悅,“萬萬不敢!屬下所言不假!”
李之夭情緒忽然激動起來,楊刻隐約聽見傳來啜泣聲,病弱的夫人口中念叨着皇天不負有心人,不負有心人,總算是找到六弟了的話,聽得楊刻眼眶也微微泛紅。
他想跟眼前的夫人講講這些年主子有多不容易,九死一生,現在終于見到北唐那邊的可以信任的人,在遠方還是有人牽挂着他家主子的。
可是話到嘴邊,他被感染得說不出半個字。
“三皇妃,三皇子如今身在何處你可知曉?”
楊刻吸了吸鼻子拭去眼淚。
“我來之前聽聞他在京城,但走到一半就被禁軍攔下了,我怕他在京城有危險,你們快去尋他。”
“三皇妃,屬下這就帶你離開。”楊刻起身被李之夭阻止。
“萬萬不可,我若此時離開,魏皇下令去京城搜捕三郎,适得其反,為今之計,你們先去尋到三郎不遲,大魏皇帝顧忌兩朝顔面,不會對我怎麼樣,他尋不到三郎,就會把我放了。”
楊刻點頭,“屬下這就去跟主子回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