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宮中甯靜,所有路過秀春宮的宮人低頭快步走過,不敢往裡面多看一眼,生怕裡面的風波及自身。
随着婦人傳來嘶聲力竭的質問聲,驚動樹梢上的歸鳥,孫廣全守在外面把秀春宮的奴才往别處趕了趕。
段蘭之抱着連常歡跪在地上,她發髻淩亂,衣衫不整,怨憤地看着台上的帝王,“我跟你一路入仕,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本以為你對我有幾分情誼在,沒曾想你竟是這般嫌棄我。”
清武帝不悅地皺眉,“你還好意思說,當初若不是你那喪良心的娘給我下藥,我又怎會和你發生關系,那時我已在朝為官,哪怕居家搬遷到京城,也是帶上了你的,這些年你跟在我身邊,可曾受到一點苦,我也不曾娶妻,隻有你一個人,你還不滿意,你想當我正妻,可你看看這些年,你哪有一點正妻樣子的!”
“你就是看不起我!”段蘭之尖叫出聲,“我知道你們全家都嫌棄我小門小戶出身,我是不如京中城裡那些大家閨秀知書達理,但我如今一顆心全都在你身上,你知道入宮,村子裡所有人都說我飛上枝頭變鳳凰,可我在宮裡,我着實也誠惶誠恐,心驚膽戰啊,連慎!”
“你心驚膽戰,誠惶誠恐?”清武帝神色譏諷,語言嘲弄,“入宮兩年,朕派嬷嬷女先生來你秀春宮教你規矩禮儀,教你修身養性,那些東西怕全都是喂到狗肚子裡去了!”
她怔怔癱坐在地上,不知該如何辯駁,”那些東西如今我都成大人了,何必要學,分明是你故意諷刺我。”
清武帝氣得直發笑,指着段蘭之半天說不上來一句話,氣得擡起手想給她一巴掌,卻又橫在半空中,遲遲落不下去,“隻要有心,什麼都不怕晚,你一邊抱怨自己出身,卻又不肯做出改變,今日宴席上的事,你可知捅了多大的簍子!”
段蘭之護着連常歡,“聖旨已下,那李之夭自己不肯嫁,咱們常歡還小,你不準打她的主意,大魏的江山是你連家的,手底下官員朝臣衆多,總有人願意把自己的女兒嫁出去。”
她說着全然忘記方才還在跟清武帝吵架,自顧自說着,“你也隻有跟我發脾氣的時候才像從前的連慎,而不是如今的帝王,若不是你非要把李之夭帶進宮來,哪會有這麼多的事,危急常歡的地位,她明明才是大魏的大公主,憑什麼每日就要去念書,學琴棋書畫,小孩子學這麼多,你怎麼不讓李之夭去,也不讓常歡跟在我膝下教養。”
“簡直不是好歹!”清武帝一甩袖子,明白如今跟她說話也是白費口舌,不管什麼,她都認為這是看不起她的表現,“從明日起常歡送去給賢妃撫養,常歡不從小抓起,跟在你身邊這些年都變成什麼樣了,你自己心裡沒點譜,你肯自身好學,為人通透,常歡也不會不讓你教養,段蘭之,朕允你妃位,是天恩,不然你根本配不上這樣的錦衣玉食,既然你不喜歡宮中的生活,等宿甯和親後,朕派人把你送到莊子上養着,不得朕的诏令,不許離開莊子半步,往後三年,不得見常歡一面,過了三年,逢年過節,允常歡探望,你跟我之間的情分也隻會剩這麼多了。”
段蘭之癱軟在地上,明黃的衣角從她身邊匆匆走過,像是一道風,她倉惶地想去留住偉岸的背影,整個人摔倒在地,指尖殘留的觸感劃走,隻握住了夏末夜晚的涼意。
她趴在地上,眼淚不停地掉,連常歡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喊娘,“娘,我想跟你走,娘。”
段蘭之側頭擦掉她的眼淚,苦笑出聲,“說了多少次,不許喊娘,你得喊我母妃,這是在宮中,不是在宮外,母妃想為你保住大公主的榮耀,鬥了兩年,還是李之夭她輸了,常歡,你才是大魏名正言順的公主。”
這場鬧劇,導緻清武帝回到寝宮的時候,總感覺自己腦袋有些發沉和刺痛,眉心跳動,精疲力盡。
他坐在軟塌上,手撐着腦袋,孫廣全見狀趕忙從架子的最上面取下許久不曾用過的小木盒,取出一截香點燃,派人端來安神茶給他喝下。
過了半晌,這種感覺不減反漲,頭一陣刺痛,頓時痛苦出聲,孫廣全讓人下去傳太醫,心中大駭。
難不成皇上毒又發作了?
太醫進來幫清武帝探了探脈,拭了拭額上的虛汗,噗通跪在地上,“皇上,這毒跟上次皇上所中毫無差别。”
他哆哆嗦嗦半晌,認命的說完最後半句話,“臣、臣解不了。”
大門合上,秦立山帶人圍了宮門,裡裡外外大肆排查一切可疑物件,就連皇帝寝宮外面的一棵草都不放過,寝宮和禦書房裡,包括上朝的大殿上,凡是一絲可能出現問題的地方,都找人搜了個遍,太醫們都在排查最近吃食中是否有毒殘留的迹象。
月已正中,李之夭并未入睡,在宴席上她沒吃幾口,時雨早就料到主子沒吃飽,已命人準備好飯菜,等他們回來用飯。
房門敲響,春夏站在門口,她身後還跟着一名身穿黑色鬥篷人,鬥篷寬大遮擋住臉面,來人身形嬌小,是位姑娘,她手中拿着兩支绯色翡翠點翠簪。
走進屋子,春夏合上門,時雨将屋裡的燭火撥暗了些。
“你晚上來找我,可是出了什麼事?”
她點頭,“是,蘇月清離開後,我依舊留在宮中繡房裡,今晚宮裡皇上處置段蘭之回到寝宮後沒多久便傳出中毒的消息,跟先前中的毒一樣,上次毒是蘇月清解的,這次宮裡太醫來來回回看了好幾次,醫書都快翻爛了,都沒人能解。”
李之夭聽聞清武帝中毒,依舊面不改色,她鎮定自若的坐在凳子上,跟她聊着别的,目光在桌上的兩支簪子上,“得虧你記得幫我把蘇月清丢掉的簪子拿回來,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