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彤無奈一笑:“若是你當真給他吃了這樣的奇藥,還需要費這麼多功夫布局殺死他麼,而且,我想你并非那種會對摯愛下毒之人。”
瀾沁扯開嘴角,勉強一笑,隻是這笑中卻透露出幾分苦意:“雖然你我相識僅僅數天,你對我的了解,卻遠勝我以為的相知之人。”
“其實,那不過是我從我阿母那裡聽來的,這情心蠱是我族的秘藥,非族中身份貴重者不可持有。”
“我不過是個普通人,哪裡能弄來。我當日給他吃的,不過是擔心他去京城寒冷難捱,特意去配的強健身體的藥丸罷了。”
紀彤和周豐一時無話,心下各有沉重。
蔣玉安此時也無聲無息,卻不知他若是知道自己居然為此殺人,不知會是什麼神情。
但是對瀾沁而言,都已經不重要了。
瀾沁伸手想要摸一摸周豐的眼睛,卻已經力不從心,隻能堪堪撫到他的下巴,周豐趕忙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想說什麼,你還有什麼心願,我通通都會幫你做到的。”
瀾沁卻慢慢搖了搖頭,笑着道:“其實想想,這三年我過的很好,如果還能這樣跟你一起織布染布,過一輩子也很不錯。”
接着她擡眸看了眼窗外,此時已近黎明,天光微露一點,卻仍不夠明亮。
“雲州的天空還是不夠藍,我本來還想帶你去看看南疆的天空,如今恐怕是不能了。以後你如果有機會,就去看看吧,那裡的風景,比我繡的更美,。”
瀾沁微微歎了一口氣,似乎有些累了,又似乎已經陷入了夢呓:“我有時候在想,如果我沒來雲州就好了,就不會遇見那個人,不會遭遇那些痛苦,我會永遠快樂,永遠自由。”
“但是我今天想明白了,這一趟我沒有白來,至少我見到了你。”瀾沁拍了拍周豐的手背,柔聲道,“不過如果有下輩子,你大概不會想遇到我了吧。這樣你可以自由地過自己的日子,不用拖着一個負累。”
周豐卻搖了搖頭,輕輕将她唇邊的血迹擦去,又給她理了理鬓角的碎發:“可是,我想要一直一直見到你。無論在今生,還是來世。”
他的神情極為溫柔,仿佛是攏着一捧月光,懷抱一縷春風,那樣珍視,那樣輕柔,因為知道這不常有,也知道無法久留。
但是瀾沁卻沒有看見,因為她的眼睛已閉了起來。
有的人愛如糠秕,有的人愛如麥穗,這兩者平日看起來是一樣的,但是隻要一陣風,糠秕便無影蹤,但是麥穗,卻沉落在地。
隻要你低下頭,就能看見。
***
血嫁衣一案以兇手伏誅而告終,而蔣玉安雖然沒有死于毒蛇之口,卻被押解回京,以縱火殺人之罪入獄,最終被判處斬首之刑。
這纏繞雲州百姓多年的嫁衣詛咒終于告一段落。
風和麗日,山路蜿蜒,有兩匹駿馬正徐徐前行。
棗紅馬的主人道:“你怎麼沒跟你那二十箱寶貝布料一起上路?”
“小可知道惹怒佳人,自然要稍後賠罪,怎敢自己先行?姑娘,這一路有什麼要求,盡可吩咐于我。小可必定唯命是從。”另一匹白馬的主人語帶笑意回答道。
棗紅馬的主人“哦”了一聲,似乎是想了一會,才道:“那第一件,便是不許聽牆根。第二件,則是不許比我先出手。”
“自然自然,下不為例。”
“我倒是不知道你的醫術倒也不錯。不知是師從何人?”
白馬此時打了個噴嚏,這主人便拍了拍它的腦袋,才道:“我那哪裡算得上醫術,不過是識得幾個穴位,死媽當作活馬醫罷了,還是姑娘的藥好。”
棗紅馬的主人知道他是不會說了,也不想糾結,便道:“你真的吃過情蠱?”
這回白馬主人回得倒是快:“心似絲絲網,内有千千結。情之為蠱,不過是俘甘願被俘之人。誰又敢說自己不在這情蠱之中呢?”
他還真是愛說車轱辘話,謎語人真煩。棗紅馬的主人不想理他了,便一揚馬鞭,飛馳而去。
這回,白馬主人可不敢再老神在在,趕忙追了上去,掀起一路塵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