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紀彤第一次見到醒着的何夫人。
對比之前雪山上的那次相見,這次的她雖然睜開了眼睛,卻顯得更加安靜。何必喊她“阿雪”,她便輕輕擡起頭,此時她的眼睛會短暫停留在他的身上。明明她還處于一種無意識的懵懂情态,但是眼瞳卻偏偏是清泠泠的。
大約是何必這幾天給她熬的安神湯起了效,她不再如之前那般驚慌失措。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次昏迷的時候,紀彤和李蘭溪算是和她隐約着見過一面,她見到他們兩個生面孔并不怎麼激動,眼皮懶懶地掀開了一點,接着便垂下頭,緩緩撥弄自己的手指。
她身上有一種遺世獨立的氣質,雖然容貌不是最美,但是卻自有一股冰,一團雪的氣韻。即使不言不語,也還是讓人想要親近。
何必顯然也是這樣的,将她看得如珠如寶,如同眼仁一般,不舍得離開。
但是今日,是給何夫人的三方會診。因此他還是不得不站起來,轉身走了兩步,卻轉身将床前的帷幕放了下來。
片刻後,李笑阗到了,他進門看了一眼那影影綽綽的紗簾和裡頭坐着的人影,不知想到了什麼,嘴角一提,冷冷哼了一聲,一屁股坐在東側的椅子上。
又過了一會,那黑衣女子也來了,卻選擇坐在床的斜對面,也是這屋子裡離李笑阗最遠的一張椅子上。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屋子裡的人都已經見過她的臉,她這次沒有戴面紗。紀彤之前從沒有仔細看過她,大約是為了避諱那傷口,怕她難過。這次卻發覺其實她身上的氣質跟何夫人是有些相像的,都有些冷冷的,隻不過她則更為蕭瑟一些,仿佛對什麼都看得很淡,也并不在乎。
對了,她昨日告訴大家,她的中原名字叫做秋棠。
秋日的海棠,不正是這樣,盛放過,燦爛過,到了深秋,便隻剩下枝頭的嶙峋和蕭瑟了。
何必這時候也過去坐下,三人的位置恰好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勢。
李笑阗先發制人,語氣涼且沖:“望聞問切,少了一件,斷症都不準,你當了這麼多年大夫難道不知道這個道理?”
何必仿佛沒聽出來他話裡的挑釁,指着桌上的一疊冊子,平平道:“拙荊剛剛醒來,實在不宜見到太多外人,她的脈象我很清楚,脈案也日日都有記錄,有什麼都可以問我。”
“你把的脈若是足夠準,她怎麼還會是這麼個癡癡呆呆的模樣?”李笑阗顯然不買賬。
紀彤覺得今日的李笑阗有些咄咄逼人,之前初見他雖然也是一身的脾氣,甚至有些鬼氣森森,但是碰上何必之後,卻有些想要故意找茬的意思。
何必顯然也看出來了,并不接招,隻是道:“聽聞黃泉聖手可從閻王手裡奪人命,在下想一簾之隔并不會阻礙李兄的施展。若是需要也可懸絲診脈,我聽聞禦醫為皇宮裡的諸位貴人看診便是如此。”
李笑阗被他噎了一下,臉色更加不好看。若是因這薄薄的紗簾不診,便是他技不如人。
此時秋棠卻突然插話:“可以再買桃花糕來試試。而且她昏睡多年,現在正在恢複階段,難免記憶混亂,你可以試着按照幾個她印象深刻的記憶點,依次建立記憶的順序,或許便能慢慢康複。”和李笑阗不同,她進門坐下到現在已經翻了好一會脈案了,這話說得倒是頗為讓人信服。
紀彤聽她似乎很有把握,便問:“秋姑娘,難道何夫人的病也和落洞術有些關聯?”
“那倒不是,隻是這些關于擾亂人心神的病症,大多有相似之處。”秋棠說完這話,看了看天色,卻對着紀彤道,“我這兩日睡得不太好,不知道城裡哪裡可以買到安神的熏香?”
紀彤對這些不太熟悉,但是李蘭溪卻是裡頭的行家,便略略說了幾家自己常光顧的鋪子,還推薦給秋棠适合的熏香種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