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會這樣?是僥幸心理在作祟嗎?認為宜安一中雖然怪異,但還算安全,因此不願意冒險?
不,他不是拖延主義的人。事關自己的生命安全,葉何一向積極自救。
是因為怕違紀嗎?
葉何忽地一驚。
扪心自問,葉何在現實生活中,算得上是老師們口中的好好學生,按時上學,準時交作業,從不曠課、從不逃學,一路從小學規規矩矩地念到高中,升入大學。
十多年學校生活中,他幾乎從沒違過紀。
這份得到過許多稱贊與表揚的安分守己,成為了束縛他的潛意識,讓他在疑似存在于現實的宜安一中裡,也不願違紀,從而處處掣肘,以至于讓事态惡化到了這種地步。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要逃掉,從紀檢員手中逃掉,從異境中逃掉。絕不能放棄。
洩氣的想法隻停留了幾秒鐘便消失殆盡。逃避不是葉何的風格,永遠都不是。
大腦飛速運轉,視覺聽覺也利用到極緻。
奔跑的路上,葉何不斷地瞥向每一間教室。他發現大約有一半的教室裡,站在講台上的不是老師,而是各種各樣的怪物,有腦花,有肚子像氣球的人形怪物,有獠牙猙獰的獸人,還有黏糊糊的史萊姆。
——無論是什麼怪物,隻要不是劇情殺,就一定能被玩家解決。不能解決、開啟追逐戰的,隻要用正确的方式方法,也能逃掉。
既然教室裡那些要麼會精神控制、要麼能物理攻擊的怪物不會追出來,說明宜安一中還在遵循遊戲的基本法,說明身後的紀檢員,一定能被用什麼方式甩掉。
不,或許……
葉何轉身朝雜物間跑去。來不及看清地上那些像素組成的究竟是什麼東西,葉何拿起來便朝門口扔去。
乒乓的金屬聲響,沉悶的擊打聲響。
葉何連續扔去的幾樣物品,幾乎都砸在了大紅像素人的身上。紀檢員被他叮呤哐啷一通亂砸,向後摔倒在地,葉何便抄起一根拖把,狠狠地朝他圓形的腦袋上砸去。
“砰”的一聲,紀檢員倒地不起。
葉何喘了幾口氣,便恢複正常。他扔掉拖把上前蹲下,在大紅色的像素塊上摸上摸下。
還真被他摸出了一個明黃色的鑰匙串,上面穿着兩把明黃色的鑰匙。
葉何凝視了片刻後收起鑰匙,環顧四周,終于确定了這個世界的另一個明顯的、瘋狂的變化。
……
“十六種顔色?”
“對。這個世界,隻有十六種顔色。”
張泳聽完高覓音笃定的話語,驚訝走到雜物間門口,從門縫往外看。
越看越心驚。
遠處的行政樓從米白色變成了白色。墨綠色的灌木景觀此刻已然變成一種有些刺眼的綠色,土地是一片褐色,其中有些黑色的像素石子。天空是一望無際的天藍色,雲朵是苛刻的白色。
像素化的世界,像素塊的色彩數量是有限的。
即便是對遊戲了解頗少的張泳,此刻也意識到了什麼。他轉過身看向高覓音,“昨天你才說這個遊戲是填色遊戲,今天顔色就變得隻剩十六種,那明天、後天,宜安一中會不會最後變得隻剩黑白兩色?”
高覓音:“很有可能。”
張泳深呼吸,随後正色道:“我們必須在今天之内找到‘眼’逃出去。”
高覓音颔首:“沒錯。”
張泳坐到靠在門邊,托腮分析道:“這場異境的‘眼’,我覺得無非是幾個選擇:校訓石、光球或者向陽。到了這個地步,我覺得,我們可以去砸碎校訓石試試看了。畢竟我們從快樂網吧進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塊大石頭。砸碎了,說不定就能出去。”
高覓音思忖半秒,道:“有可能。但是要砸碎石頭,我們手裡沒有合适的工具。”
“也可能不是砸碎石頭,破壞那上面‘宜安一中,升如朝陽’幾個字,興許就行。那些NPC不是變得隻會複讀這一句話嗎?可能它就是關鍵。”
張泳的話得到了高覓音的點頭肯定。兩人開始翻找起有用的道具來。
張泳從雜物堆中翻出一根拖把,把拖把頭卸掉,讓它變成了一根空心的金屬棍。張泳敲了兩下灰色的像素塊,後者發出了清脆的金屬聲。他說道:“可以用這個。”
高覓音接過金屬棍打量了一番,然後将其還給張泳:“好,我們現在就去試試。”
“别急,等到大課間再出去。”張泳側立門邊,通過門縫往外看了眼,“那段時間所有學生都要出去跑操,我們趁亂跑到校訓石那邊,才不容易被發現。”
“嗯。”高覓音相信張泳對于時機的判斷和把控,因為後者已經在這所高中裡躲藏了一天多了。
在等待的時間裡,高覓音問張泳:“你的腿怎麼樣?還在疼嗎?”
“嗯,有點……不過沒事,不影響的!”張泳抖擻精神地說完,黑色的像素眼珠忽地往旁邊側了側,似乎有所斟酌。
高覓音看在眼裡,沒有發聲。她等候張泳的下一句話。
果然,張泳又補充道,“如果遇到危險的話,你就先跑,不用管我。我拿這個——”他小幅度地轉了轉手中的棍子,“把他們解決之後,再來追你。”
高覓音輕輕地歎了口氣,看向張泳的眼睛,認真道:“請你别逞強了,張警官。”
突如其來的稱謂改變,讓張泳呆愣原地。
“是我把你、把葉何卷進來的。我不能讓你們比我先出事。”
“覓音……”張泳哽了片刻,深深地同高覓音對視。像素塊的眼睛傳達不出更多情緒,但他卻莫名地在裡面看到了……和以前拒絕他時一樣的禮貌和疏離。
心頭湧上一股難言的酸澀。張泳狠狠搖頭,把這份情緒壓下,定定地看向高覓音,語氣有種不由分說的決意:“不管怎麼樣,我都一定會保護你的。”
“張警官,你沒必要這樣……”
“有必要。就算我不……你是女生,我保護你是應該的。”
高覓音蹙起雙眉,搖頭:“男女都一樣。”
“那、我是警察,我保護你是應該的。”張泳堅持道。
高覓音又歎了口氣,知道自己勸服不了張泳,索性作罷。她靠在牆邊,垂眸思索,不再說話。
張泳無言地凝視着她,半晌,他鼓足勇氣、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覓音,那個,呃、你能,能……”
“嗯?”
“呃,算了,沒什麼。”張泳閉上嘴,垂頭不語。
高覓音望了他片刻,也微微垂頭,視線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