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扶桑是什麼人？葉何問。

他啊，韓明亦想都沒想便介紹道，他是我的好朋友，是太和道女幾山派的傳人之一，是我們這一代最有天資的破異者。

最有天資？彼時聽到這句話的葉何很是驚訝，但韓明亦的下一句話更讓他驚訝。

——“我說的天資是真正的‘天資’，就是上天所認可的資格。他跟我和曉夢不一樣，是為天所認、真正能通天的破異者。”

……

“下車了，葉何。”

“噢，好。”

韓明亦的提醒将葉何從回憶中牽出。大巴車已經停下，韓明亦從頭頂的行李架上依次取下兩個登山包，一個自己背上，一個交給葉何。兩人背上包，一前一後從車門下車，大巴車便嘟嘟地啟程了。

葉何站在路邊，眺望了一下周圍。這是一個小小的停車站台，站台的金屬路牌指示了三個方向，中間向上的箭頭指着上山的一條路，地點名為“青雲觀”。

站台之外，中間一條大道，兩側都是高山。這些山非常有特色，葉何之前在車上遠眺的時候，覺得它們像一座座高大的石筍，像如來佛的手掌，連綿不斷，層層疊疊——和百科資料裡寫的一樣。

昨天出發之前，葉何習慣性地查過資料，做過攻略。

女幾山，位于華夏西南蜀川省，是省内最高、最長、最廣闊的一條山脈。山脈起伏不絕，巍峨雄壯，許多山峰地海拔都達到了兩三千米，有着宛如參天石筍一般的奇景。和江漸雲錦的熊山相比，女幾山無論海拔還是面積，都是熊山的幾十倍。

女幾山作為全國聞名的旅遊景點，不僅有雄壯瑰麗的景色，還有興盛繁榮的道教文化。女幾山旅遊區甚至專門開辟了一塊區域，給遊客們體驗道教文化。全國規模最大的俶真教道觀，就建在女幾山上。除了俶真教之外，真一、上清等不同教派的道觀，在女幾山也有所分布。

不過無論是旅遊區還是各個道觀，都跟葉何韓明亦的目的地青雲觀相距甚遠。

青雲觀是太和道女幾山派的道觀。太和道作為破異者傳承的教派，沒有在國内廣泛發展過信衆。青雲觀也沒有緊挨着道友們，而是修建在通往旅遊區的主路的一座山峰上。

雖然地處偏僻，但有賴于女幾山本身的客流量，青雲觀在節假日期間還是有不少香客慕名來訪。

值得一提的是，昨天葉何查資料的時候，刷到過一些和青雲觀有關的微博。内容無一例外，全都是“還願”，涵蓋了升學、求職、婚姻等諸多領域。不同博主發着相似的博文，類似于“姐妹們，女幾山青雲觀實在太靈了！我求簽求了個‘大安’，就是大吉，結果考研真上岸了！”“#蜀川省青雲觀##還願#離婚之後幸福指數激增，謝謝扶桑真人指點迷津。”“抽到速喜簽，下山撿到錢，絕了！”

除此之外，還有少數畫風不太對勁的博文，比如“還有人沒去過蜀川省女幾山的青雲觀嗎？聽我說，道觀是一對兄妹開的，妹妹長得巨好看！道士服都掩蓋不了的美貌！她給我解夢的時候我一句話沒聽進去，全程盯着她臉看了嗚嗚嗚（ps.博主是女的）（定位：青雲觀）”

刷完微博之後葉何有些感慨，不愧是太和道破異者的道觀，就算隐于山林，也是有真材實料的啊。當然，他也注意到了一些有趣的細節，打算問韓明亦。正巧上山的路蜿蜒曲折，得走上好一陣，聊這些正合适。

“‘扶桑真人’确實是道觀衆人對晉扶桑的尊稱。”韓明亦背着鼓鼓囊囊的登山包，邊走邊道，“女幾派對當代最卓越的弟子有‘真人’之稱，這一點跟其他道派類似。至于‘道觀是兄妹開的’，就是無稽之談了。扶桑和若木現在隻能說是暫代晉伯伯管理道觀而已。我記得是前年還是去年來着，晉伯在山上摔了一跤，把腿腳給摔壞了，行動不便，自此之後就住在市裡，很少上山主持道觀事務了。”

“明白了。”葉何點了點頭，忽然想到下車之前自己走神時的回憶，便道，“亦哥，你能再給我講講你們太和道各個門派的事情嗎？”

“可以啊。”韓明亦答，“太和道五派以山水為名，北乾山、南招搖、西女幾、東泺水、中熊山，分别位于龍甯、粵東、蜀川、上滬和江漸。五派破異者各有所長，比如乾山派，也就是我所在的門派，擅符；招搖山派善劍，莊曉夢就是招搖當代的傳人；泺水派精于五術之一的醫道，不過傳承已經……”韓明亦頓了一下，才說繼續道，“至于我們即将去到的女幾山派，他們自古所善的，是‘蔔’。”

葉何理解地點頭：“他們也是像你那樣用六爻來蔔卦的嗎？”

“是也不是。從古至今，蔔術其實發展出了許許多多的流派，易道六爻、大小六壬、奇門遁甲、梅花易數、紫微鬥數……各類常見的不常見的蔔筮之法，女幾派幾乎都會。不過其中他們最擅長的，應該還是從卦辭爻辭出發的、最原始最本真的易道。”

“卦辭爻辭？”葉何回想了一下自己最近讀過的書藉，“八宮六十四卦的卦辭，和三百八十四爻的爻辭？”

“對。”韓明亦颔首，随手從衣兜裡取出一個錢夾，随手抛了抛，“我雖然也用六爻，但多數時候走的是京房一脈的方法，也就是六親用神、五行動變、生克沖合的那一套，我排卦之後需要看很多東西，不會僅從卦爻辭出發。而扶桑若木他們，搖出卦來會直接解讀卦辭爻辭，再根據彖辭、大小象進行推演，整體流程比京房六爻簡單得多。”韓明亦将錢夾放回兜裡，對葉何道，“而簡單就意味着困難。要知道，《易》書文辭精簡，每句爻辭多不過二十來字。要從這麼幾個字中間擠出卦解來，是相當困難的，非常容易算錯——至少對于我來說是這樣。”

“原來如此。”葉何認在最近一個多月内，工作忙項目之餘經常讀蔔筮易道有關的書籍，因此已經能完全聽懂韓明亦所說的内容了。他讀過《易》，甚至萌生了請韓明亦教自己算卦的念頭，不過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還沒跟他提。葉何消化完韓明亦的話，忽地問道，“對了，亦哥，那熊山派擅長的是什麼呢？”

“奇門。”

“奇門遁甲的奇門？”

“對。”韓明亦不假思索道，接着忽地一頓，搖了搖頭，“不過熊山派已經消失了二十多年了，大概已經和泺水派一樣，傳承斷絕了吧。”

兩人聊着天，不知不覺地走了大半山路。中途路過一處山坳，葉何看見山石縫隙之間，支着許多樹枝，有長有短的，卡在山峰之中。

“這是支山棍，一種簡單的祈願風俗。木棍支在巨石下，比喻不被困苦磨難壓彎腰，生活事業能夠一帆風順。”韓明亦解釋道。

葉何聽完，當即在路邊撿了兩根樹枝，一根支入石縫中，一根遞給韓明亦：“來，入鄉随俗。”

韓明亦笑了，接過木枝，擺在葉何的樹枝旁邊，半認真半玩笑地琢磨道：“風俗是我給你講的，但蜀川是你的故鄉，不知道我們倆算誰随誰。”

說到最後三個字的時候，韓明亦平翹舌打結，引得葉何笑出了聲。韓明亦臉上的笑容也不由自主地擴大了一些。他們繼續一邊上山一邊聊天。

兩人踩着青石闆台階，順着蜿蜒盤曲的山路上行，聊天談笑的内容從易經八卦到支山棍，從支山棍到最近的工作生活。葉何聊起工作室之前接的某個網劇的視覺項目，韓明亦說起興遠大樓風水館近期的生意。兩人從雲錦聊到各自的故鄉。韓明亦順口問葉何，拜訪完青雲觀之後要不要趁着假期回趟老家。葉何說要的，要回去看看母親。他頓了一下，問，你去嗎亦哥？韓明亦想都沒想就點頭，當然，都來蜀川了，肯定要去拜訪一下阿姨的。

不久，青雲觀的青石山門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