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是萬裡無雲的天,由藍色往下漸變成白,落到地上成了金。棕金的針葉林,樹幹又高又瘦,林下是潔白無垢的雪。遠處有橙紅的起重機、高高的天線塔,還有雪中的磚紅瓦房的村落。景色連貫遼遠,有工業的冷峻,也有金色的溫暖。
遠處高高的煙囪裡冒出的煙,飄到了天上就變成了白雲。白色的煙雲從遠處看好像是凝固的一樣,不會流動,不會流淌,仿佛是從地面出生、升向天上。
收費站的花壇裡有深紅的花,看樣子好像是玫瑰,熱烈而直白。
葉何看窗外景色,看得有些失語。
韓明亦沒有打擾他,靜靜地坐在另一邊。他時而望着葉何的側顔,時而跟随葉何的目光望向窗外。他知道自己看過許多遍許多年已經熟悉到很難産生什麼情緒的景色于第一次來東北的戀人而言,或許是新奇的體驗。
“明亦,那些是什麼?”葉何忽然指向窗外,問道,“幹草堆嗎?”
韓明亦湊過去看了一眼,确認葉何指的東西是高速路旁、黑土地上的那些土黃色的、塔形的堆,于是答道:“是收的玉米稈兒,供熱用的。”
“供熱?燒炕嗎?”
“不是,是農村燒大鍋用。另外還有一種卷得圓圓滾滾的特别大的,會送去電廠發電。”
“用玉米稈來發電啊……”葉何若有所思。
這時,前面開車的司機大哥熱情地補充道:“是啊,咱東北苞米地多嘛。而且不光苞米稈兒,其他好多東西也能拿來燒呢,像松樹撓兒什麼的。”
苞米就是東北人口中的玉米,但松樹撓兒就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了。
葉何于是問道:“松樹撓是什麼?哪個‘撓’字?”
“就是秋天,松樹黃了之後掉到地上那些玩意兒嘛。至于是哪個‘撓’字——”司機大哥被問住了。
韓明亦想了想,對聽了大哥的話表情仍有些不解的葉何說道:“就是松樹的落針。”
“對對對!”司機大哥大聲迎合,“以前啊,秋天——差不多是秋收那個時候——下雪之前,家家戶戶上山都會帶兩個耙子,把那些松樹撓兒掃到一起,歸集歸集背回去,冬天就可以燒了。”
韓明亦贊同地點頭道:“松樹撓兒做火引子比稻草更好,一小把撒進去,啪一下全燃了,特别方便。”
葉何這下了解了。
司機大哥又說道:“現在嘛,上山的人少了,也沒那麼多燒火的需求了。”
韓明亦道:“時代發展嘛,現在種地也基本都是機械化了,很方便。”
司機大哥:“是啊是啊。”
兩個東北人唠起嗑來,葉何又望向窗外。
現在,出租車開了幾十分鐘,已經走完高速路,已經進城了。
城和村似乎沒什麼界限,過渡得很自然。房子低矮點就是村,高起來了就是城。
窗外,建築物的外牆好多都是紅色的。街邊的樹木都光秃秃的,最下面塗了一小截白。
從外圈逐漸開向市中心的過程中,外面終于逐漸熱鬧了起來。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樹上挂的燈是楓葉形狀的。
路邊有紅底黃字招牌的小推車,賣冰糖葫蘆、手抓餅和烤冷面。
出租車用頭頂LED燈屏打廣告,五顔六色的,很是惹眼。
路過仿佛是網紅商場的地方,外面有大頭娃娃的雕像,有亮起夜燈的冰雕,裡面人來人往,非常熱鬧。
終于,出租車在葉何和韓明亦預定好的酒店門口停下,兩人頂着冷飕飕的夜風,提出行李箱,和熱情洋溢的司機師傅告别。
他們到達了今天歇腳的地方。
這家酒店位于橫穿冰城的混同江邊上,兩人定的房間視野很好,透過窗戶就能看到外面的河流。
當然,現在整條河流早就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在夜幕下看不真切,似乎無人行走。
韓明亦看見葉何放好行李後就站在窗口眺望結冰的河流,走到他身側,搭着他的肩膀,說道:“等到開春,混同江就解凍了。”
“開春是什麼時候?”葉何問。
“大概三月底四月初吧。”韓明亦望着窗外說道,“開春之後,冰城的刑警都會很忙。”
“嗯?”葉何一時沒懂話題怎麼跳轉到冰城刑警身上了。
“因為每年江水解凍之後,都會有很多浮屍浮上來。”
葉何“啊”了一聲,“上一年混同江結冰之前在江中溺亡的人?”
“嗯,有意外溺亡的也有被謀殺的。這些案子因為隔了一整個冬季,會很難偵破。”
“原來如此。”葉何深以為然地點頭,突然問道,“其中會不會有和‘異’相關的屍體?”
“會。每年那個時候都會出現水鬼之類的‘異’。”韓明亦說道,“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三月底我還會回一趟東北。”
葉何表示理解,忽然問道:“‘意外’?‘意外’是指什麼?”
韓明亦“唔”了一聲,道:“就是如果雲錦那邊沒什麼事的話——哎,小何,你餓了嗎,我們要不現在去吃飯?”
葉何點頭:“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