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何誠實地點頭，接着半疑惑半感慨地說道：“你就戴個這個帽子，腦袋不冷嗎？”

他伸手摸了摸韓明亦的鴨舌帽，撩了兩下他額前的從帽檐下擠出來的碎發，那上面結滿了冰碴子，摸起來是硬的。

“還好。從小在這兒長大，已經冷習慣了。”韓明亦道，“而且我小時候住在山上，那更冷。”

“也是。”葉何點點頭，想象着韓明亦對他描述過的、建在山中的木屋。

他發現韓明亦的眉毛都有些結冰了，拇指拂過眉毛都能感到崎岖不平。

再往下是睫毛，睫毛上似乎也有些點點的白色晶瑩。

韓明亦嘴角含笑，任由他摸。葉何看見他的目光，愣了一下，既而收回手，低頭擺弄自己的口罩和手套。

每次在室外戴完口罩之後，加絨口罩内側接觸鼻尖的位置就會結冰，到了室内則會融化，會讓口罩變得濕濕的。再次出門後，那些濕潤的水又會凝結成冰，周而往複。

乾山市市區面積并不算大，兩人在大巴車站乘出租，二十多分鐘就到了韓明亦家住的小區。

這是一座老式小區，裡面道路直挺挺的就兩條，房屋和住戶都不算多。現在時間比較晚了，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燈，小區裡則無人行走。

葉何跟着韓明亦，走過防滑路，經過銀裝素裹的花壇，來到了他家樓下。

韓明亦在乾山市區的家位于一樓，打開樓底的不鏽鋼門，上幾級台階，左手邊就是他家。

屋中無人，韓明亦将燈打開，讓葉何進來。然後，他徑自去将地暖打開了。

葉何拖着行李箱走進屋中，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這個家不像雲錦那樣電視機櫃上擺香爐，也沒有挂八卦圖，而是正常普通的模樣。家裡用的家具大多是實木的，顔色有種古樸沉重的感覺，但卧室門上又都貼着福字，還挂了裝飾性質的紅色爆竹模樣的小燈，有種接地氣的感覺。

比較奇妙的是，雖然葉何和韓明亦是剛進屋，剛開地暖，但葉何一點也不覺得室内寒冷，反而覺得非常溫暖。他稍微想了一下就明白了，應該是樓上和樓下的人家開了暖氣，暖氣通過管道流通，間接使得這間屋子也變得溫暖。

東北的地暖真方便啊，身為南方人的葉何不由得感歎。

“小何，我媽今天住店裡，不會回家。”韓明亦把該開的都開過之後，走過來握住葉何的行李箱把手，語氣如常地問，“你今晚要跟我一個屋嗎？”

“嗯？”

“如果你想單獨睡的話就睡我卧室，我去睡我爸我媽那張床。”韓明亦坦蕩道，拉着葉何的行李箱，往他房間走去。

葉何跟上去，正要說話，忽然腳步一頓，目光一凝。

他看見木制書櫃偏右的一格裡，和視線齊平的位置，擺着一張黑白色的遺像。

那裡面是一個頭發微卷、嘴角挂着恬淡笑容的男孩。

模樣和韓明亦似乎有幾分相像。

韓明亦注意到葉何的目光，“啊”了一聲，抿唇片刻，平淡地笑了一下，用介紹的語氣對葉何說道：“這是我的雙胞胎弟弟，明雙。”

“雙胞胎？”葉何驚訝地看向韓明亦。

“嗯。”韓明亦點點頭，凝視着那張黑白遺像，眸色淡然平靜中似乎還隐着一絲莫名的情緒，“他走了快十八年了。”

葉何怔然，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來。

說“節哀”太晚，說“抱歉”太過，詢問原因太僭越，表達感慨更不妥。

同時，得知韓明亦原來有個十八年前就去世了的、叫明雙的雙胞胎弟弟，葉何内心也感到驚訝和震撼。

去世了快十八年前……那他去世的時候，才僅僅十歲？

葉何心中情緒陳雜，韓明亦表情卻較為平靜，他徑自走到遺像前，以介紹的口吻，語氣如常地對照片中的男孩說道：“雙兒，這是葉何，哥新交的男朋友。”

葉何愣了半秒，旋即認真地對遺像說道：“你好明雙，我是葉何。”

“葉何人很好的，聰明又厲害，幫過你哥好幾次，還救過我的命呢。”韓明亦嘴角挂上淺淡的笑容，語氣像是在和家人唠嗑，“熊山那次，如果不是葉何，我都回不了家了。”

葉何看向他的眼睛，心中感慨萬千，深深地呼了口氣，對明雙道：“我才應該說，能遇到明亦，能跟明亦在一起，我很幸運，也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