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無垠的金色光芒在衆人眼中炸開。

他們不由自主地捂住雙眼，然後聽見從高空，不，從更渺遠的地界傳來的，晉扶桑的聲音。

“撰餘辔兮高駝翔，杳冥冥兮以東行。”

聲音落畢。

光芒散盡。

晉扶桑站在甲闆上，站在晉若木身旁。

他已經摘下了面具和帽子，眼睛已經變回了黑色。

河面風平浪靜，再不見一點綠色，再不見任何沼澤的痕迹，隻有微微蕩起的漣漪和偶爾浮出水面的遊魚——這番河面風光甚至已經稱得上宜人。

餘矜、王達飛的表情驚愕無比，久久無法出聲。汪求索用驚歎和崇敬的目光看向晉扶桑。

葉何心中震撼得近乎空白，隻剩下一個清晰的念頭：自己讓扶桑接觸傅骞，閱讀沅湘考古遺迹的文獻，大概是進入這場異境後做得最正确的選擇。

“東君。”

韓明亦的聲音驟然響起。

他忽而擡起雙臂，遙向東方，深深地作揖。

莊曉夢亦然。

晉扶桑、晉若木亦然。

下一秒鐘，衆人忽然看見眼前的景色宛如鏡花水月般碎裂。

珍珠号出現在他們眼前。

船身上珍珠白色的“珍珠号”三個字，閃爍着熠熠的白光。

啪！

世界宛如老舊電視機一般瞬間熄滅，黑暗從上下合攏，形成一條長長的白色雪花線。

雪花線跳動了一下，盤曲成圈，跳向遠方，消失了。

……

葉何睜開眼，看見銀色線條的顯示屏、冷色調的電腦桌和黑白交替的書櫃，怔愣了一下。

他閉了下眼，又再度睜開，确認周圍環境沒變。

這是他的卧室，沒有錯。

他立刻看向電腦屏幕下方的時間，晚上十點出頭，日期還是大年十一。

也就是說，他進入遊戲到現在，隻過去了兩個多小時。

葉何沒有感到驚訝，因為宜安一中那次他就有過類似的經曆了。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打開卧室房門，确認葉婉還在客廳看電視、小寒蹲在她腳邊、家裡一切正常。

第二件事是關上房門，回到電腦桌前，打開“珍珠号”群聊，在聊天框裡面輸入信息：[大家都回來了嗎？]

葉何剛按下發送鍵，便倏地看見王達飛的兩條信息五連問：[泳哥在嗎？泳哥還好嗎？]、[泳哥在雲錦吧？他家在哪？我們打個120送他去醫院？]

葉何一怔。打120？張泳受了很重的傷？

他連忙在聊天框發信息詢問，信息輸到一半蓦地覺得這太慢了，準備直接打一通群電話。

“嘟嘟嘟——”

剛巧這時，“珍珠号”群聊彈出提示：[韓明亦 邀請您加入群電話]。

葉何立刻按下了接聽。

不過幾秒鐘的時間，餘矜、王達飛和汪求索都加入了通話。

“泳子怎麼了？”韓明亦急切地問了一句。

“他受傷了。”汪求索立即答道，然後他和王達飛一起，将他們在三等艙外看到的張泳命懸一線又被高覓音吊住了一口氣的情況告訴其他人。

他們倆剛說完，高覓音就接入了電話。

“我剛給張泳打電話了。”女生聲音如往常一樣冷靜，“他除了胸口有點痛之外，沒有大礙。我跟他說還是趕緊去趟醫院檢查一下。他現在應該已經出門了。”

韓明亦和葉何都松了口氣。餘矜感歎了一句：“還好還好，人沒事就好。”

“對了，剛才最後那是發生了什麼？扶桑道長怎麼上天了？”王達飛問道。

“那是請神術。”汪求索下意識答道，“扶桑道長閱讀的考古資料裡記載的請神術。通過進行巫觋儀式，讓神明附在自己的身上，借用祂的力量。扶桑道長就是用那樣的方法，射出了具有神明之力的一箭。”

“原來那一箭是扶桑射的。”高覓音低聲自語了一句。

王達飛則感歎道：“我天，這麼厲害！是什麼神明？”

“呃……”汪求索一時也記不清自己寫的是哪路神仙了。他告訴大家，考古資料的大半部分，他都是直接搬運的沅湘省的楚地文化，“竹簡”上很多文字都是照搬古籍，因此他一時也想不起出處了。

“東君？”葉何還記得韓明亦最後說的那兩個字。他說出口的同時，已經在搜索引擎上輸入了這個名詞。

“是的。”韓明亦應聲。

“哦，對對對！”汪求索也找回了記憶，他應該是打開了自己寫的《珍珠号》模組，念道，“我搬了很多神仙，除了東君，還有雲中君、大司命、少司命……”

“什麼少司命？”是莊曉夢的聲音。他剛剛加入通話。

“汪哥在說被他寫進考古資料的神仙。”王達飛回答道。

“好多啊。”餘矜感歎了一句，“竹簡上有這麼多神仙的請神術？”

汪求索：“理論上是的。我的設定是這些竹簡出土于千年前沅湘流域的原始部落。他們經常舉行請神儀式，祈求各式各樣的神明庇佑全族子民。不過，請神術對于玩家來說，基本上是不可能成功的，要真的請到神，需要經過一系列很嚴格的判定。”

“但後來骰子消失，跑團規則已經不生效了。”葉何說。

汪求索愣了一下：“呃？那也……”

“那是扶桑，成功了很正常。”莊曉夢雲淡風輕地說了一句，“更何況他請的還是東君。”

“诶？”汪求索不解。

餘矜似乎想起了什麼：“‘扶桑’是旸谷神樹的名字，旸谷是日出的山谷……”

葉何補充了一句：“東君是楚文化中的太陽神。”

莊曉夢：“嗯。”

“我記得明亦說過……”葉何忽然頓住。

“沒關系，這個可以說。”韓明亦像是猜到葉何想說什麼一般，直接接話道，“扶桑出生的前一晚，他的母親夢到了一座山谷和沐浴在日晖中的神樹。那座山古就是旸谷，神樹就是扶桑樹。這也是扶桑名字的由來。”

“晉扶桑蔔能通天，或許真是神樹轉世。”莊曉夢接了一句。

“神樹轉世？！我的天啊——”“我在做夢嗎？神話竟在我身邊？”王達飛、汪求索都發出了驚歎的聲音。

餘矜也是第一次聽見這回事，低低地“哇”了一聲。

高覓音似乎也發出了低聲的感慨。

“對了，扶桑和若木呢？”韓明亦忽然問了一句。

（*）扶桑和若木的請神歌謠來自九歌《東君》，采用的是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9年6月出版的《楚辭》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