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苑瓊樓,霧裡銀海。
月下仙人眉眼疏冷,甚至有些無情的錯覺。
這才符合世人對霄晖仙尊的印象。
但隻一瞬,謝亭珏又恢複了平常的模樣。
“這麼晚出去,心法可學會了?”
提起這個,祈桑瞬間得意起來。
“我前半夜就學會啦,要不是被吵醒,我這會都睡着了。”
謝亭珏擡起手,敲了一下祈桑的腦袋。
“旁人進天承門的第一夜,多多少少都忐忑未來,你倒好,還嫌吵着你睡覺了?”
祈桑義正辭嚴地為自己辯解。
“我是怕精神狀态不佳,等去疏竹堂了,會給師尊丢人。”
哪怕知道祈桑隻是找借口,謝亭珏依然反駁了這句話。
“桑桑,我不會覺得你丢人。”
祈桑自信地拍了拍胸脯,表示自己明白。
“我明白,因為我超聽話的,從小到大就沒惹過事。”
“你也可以不那麼聽話。”
謝亭珏忍俊不禁,眼睛裡漾出淡淡的笑意。
“隻要出了自己解決不了的事,記着找你師尊便好。”
祈桑笑得像一隻沒心沒肺的小狐狸。
“那如果,是我做錯了事呢?天大的錯事,您也幫我頂着嗎?”
“對與錯,自有公道之人來評判。”
言下之意,祈桑不可能做錯事。
在謝亭珏身上,祈桑久違地感覺到被人無條件偏私的感覺。
“師尊你也太好了吧,你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好的師尊!”
謝亭珏挑挑眉,身上多了幾分煙火氣。
“祈桑,我們初見那日,你說因為我的傳聞而想要拜我為師。”
祈桑微微擡頭,認真看着謝亭珏,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一片花瓣從棠梨樹上跌落,飄晃着下墜,正巧落在了祈桑的一隻眼睛上。
祈桑下意識眨了眨眼睛,想要眨掉這片花瓣。
因為這個舉動,他錯過了謝亭珏眸色裡一閃而過的晦暗神色。
謝亭珏伸出手,為祈桑拂落那片花瓣。
“倘若,我不是謝亭珏呢?你還願意拜我為師嗎?”
他的指腹帶着薄薄一層劍繭,有些粗粝。
擦過祈桑眼角時,好似帶着不明顯的掌控欲
祈桑皺起眉,似乎陷入某種糾結。
謝亭珏笑意清淺地看着他,“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祈桑語氣滿是不解。
“師尊,你這個問題好奇怪。”
“你怎麼會不是霄晖仙尊呢?”
又有一片花瓣落在了祈桑肩上。
祈桑偏頭看了眼,随意地拍落花瓣,任由它墜落在石闆路上。
“不是什麼重要的問題,你忘了吧。”
在花瓣落地的那一瞬間,謝亭珏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他從骨子裡就透着溫吞無趣,與小太陽一般的祈桑有着天淵之差。
看着高懸于黑天的明月,謝亭珏打斷了祈桑的話。
“醜時了,你不是有事要出門嗎?”
祈桑連忙告别,匆匆出了浮雪殿。
感知到祈桑出了浮雪殿,謝亭珏才收回靈識。
他垂眸看着自己掌心那片花瓣。
——這片花瓣曾墜落在祈桑的眼眸。
謝亭珏眸中不似人前那般清冷,反而帶了幾分譏嘲。
掌心的花瓣像是被什麼污染了一般,生機被迅速剝奪。
不過幾個瞬息,便幹枯到極緻,化為了灰燼。
謝亭珏一直注視着花瓣。
“桑桑,你果然不會騙人。”
直到連花瓣的灰燼都被風吹走了,他才收回視線。
剛剛謝亭珏問祈桑,如果自己不是“霄晖仙尊”,祈桑還會不會拜他為師。
祈桑沒有給出回答的反應,本身就說明了許多事。
——因為他是“霄晖仙尊”,祈桑才會選擇來天承門拜他為師。
旁人這樣,或許是為了貪名圖利。
但祈桑的反應,顯然是隐瞞着一些事。
明知如此,謝亭珏依然不敢多問。
明月逐漸被陰雲覆蓋,晦冥昏暗的天色更如濃墨。
月光流照進謝亭珏眼睛,照出了他瞳孔深處幾分不明顯的紅。
謝亭珏倏然笑了,語氣好似歎息。
“桑桑,我沒騙你,我的确不是謝亭珏。”
真正的謝亭珏,那個千年前的天驕,早就死了。
他隻是一個借着謝亭珏的身份,殘存于世的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