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闵奚不是沒想過抽空過來看看薄青瓷。
甚至有次她出差路過附近,都快出機場了,嘉水那邊客戶項目臨時出現問題,人走到機場門口隻好又折回去,買了最近一趟回去的航班離開。
以至三年來,這是她第二次見薄青瓷。
明明兩人已經來往交流了無數封信,可當實打實站這的時候,闵奚隻覺得面前的這個女孩讓她感覺熟悉,又陌生。
來時的路上她也想過薄青瓷現在是個什麼模樣,隻是幾年下來,女孩的變化實在太大了。
以往隻是在薄薄一張信紙上看見隻言片語,如今親眼見到,闵奚差點沒有認出來。
薄青瓷長高了許多,頭發也長了,已經過肩。
三年前走時明明比她要矮上一個頭,現在已經長到和她差不多高。
不對,興許還要高上那麼一些。
那張印象中瘦黃的小臉也變得更加充盈。
還真如闵奚當初想的那樣,少女如今出落得清麗水靈,明眸皓齒,宛若青澀含苞的白色海棠,已經可以遇見成熟之日盛放的美景。
也就難怪前段日子陳書記給自己打電話,問她方不方便早一點接把薄青瓷接去嘉水,怕在村裡久了會生出事。
如今那批同齡的孩子都長大了。
男男女女,附近幾個村裡薄青瓷是出落得最标志的那一個,偏偏又是孤身一人,住在那間破落的小院裡。
以前女孩年紀小,長期住校的時候陳繼志還不覺得,這次高考完回來,他很快就發現了不好的苗頭。
隻是沒想到闵奚會親自來接。
和三年前那通電話一樣,讓人出乎意料。
薄青瓷帶的行李很少。
一個書包,還是三年前闵奚走時讓陳繼志帶回村裡給她的那個,一個小手提包,是從家中櫃子裡翻出來的,看褪色程度已經有些年頭。
陳繼志聯系熟人将她們送到鎮上,再一路轉車,去到市裡,總算在登機前一個半小時抵達松興機場。
亮敞的候機大廳,光潔得能夠映出人影的地闆,來來往往的旅客不斷從她們身旁晃過,随着頭頂的登機廣播不斷響起,薄青瓷終于有了一點真實感。
這不是在做夢。
她在機場,一會兒就要上飛機了。
心中的局促和新鮮好奇感交織在一起,薄青瓷難免緊張。她偏頭,看向正擰眉打電話的闵奚,小聲開口:“姐姐,我想去一下洗手間。”
闵奚講電話的動作一頓,她張望兩眼,很快找到不遠處帶有洗手間标識的指示牌,溫聲征詢薄青瓷的意見:“在那邊,自己可以嗎?”
“可以的。”薄青瓷乖順地點了下頭,面色薄紅。
姐姐好像還把她當小孩子?
去個洗手間而已,怎麼就不可以了。
殊不知自己起身離開以後,身後有道視線還一直追了過來。
說起來,這是薄青瓷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出遠門。
闵奚怕她會不适應,親自過來一趟也是有這方面的考慮。
薄青瓷也确實不太适應。
松興機場的洗手間修得比她學校的校長辦公室還要寬敞高級,自動感應出水的水龍頭讓她窘迫了一瞬,最後還是仔細觀察旁邊的人,才琢磨出規律。
她仿佛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一個從未接觸過的,新奇而又廣袤、等着她去探索的世界。
飛機起飛的轟鳴引起短暫的耳鳴和失重,陌生的體驗讓薄青瓷繃緊了身軀,放在腿上的五指悄悄收攏。
她閉眼,再睜眼,一瞬懵然之後轉頭去看,不期然撞入闵奚一雙含笑的水眸。
好像忽然就不緊張了,心也跟着靜下來。
闵奚提前值機,特地買的靠窗座位。
随着飛機高度緩緩拉升,薄青瓷貼着狹小的機窗往下看,連綿的大山連成一線,逐漸變小,成了地理書上綠色的山脈圖标,隐沒在柔軟的白雲之下。
沒多久,空乘人員推着小推車開始發放餐食。
兩個半小時的飛行時間,薄青瓷在飛機上做了個短暫的美夢。
她夢見自己變成一隻鳥,飛出了四面環山的南江村,飛得很高。
再睜眼,窗外已是暮色一片。
落地嘉水的時候是晚上七點半,遊可早早就在機場等候。
等見着了人,她臉上表情沒收得住:“……這就是你之前說的……妹妹?”她含糊地隐去中間幾個形容詞。
形銷骨立,面黃肌瘦?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遊可的腦海裡,被資助的山區孩子都有固定的形象模版。像薄青瓷這樣氣質出衆、五官又生得漂亮精緻的,與她心中的刻闆印象完全不符,倒讓她吃了一驚。
“她就是遊可。”
闵奚一邊放行李,偏頭同薄青瓷眨眨眼。
之前有幾次她們通話的時候,遊可剛好也在。
薄青瓷立馬想起來,身上的拘謹之意瞬間卸下許多,她杏眸彎起,甜甜喚了一聲:“遊可姐姐。”
“長得好乖的妹妹,”遊可被薄青瓷這一聲姐姐叫得心情大好,“快上車!今晚我給你倆接風,闵奚,就去你一直想去的那家高級海鮮自助。”
闵奚眉梢輕挑,明知故問:“突然這麼大方?”
“可不是為了你,這不是今天見到新妹妹了嗎。”
三言兩語,兩人将晚餐地點訂定下。
薄青瓷一直站在旁邊聽她們說話,也沒出聲,隻是聽見“海鮮自助”這四個字心裡已經開始提前局促——她沒吃過自助餐,更沒吃過海鮮。
闵奚拉開車後門,讓薄青瓷先上車,自己後上。
遊可有些粗線條,從内後視鏡裡看見兩人一起上了後座,立馬轉過頭來,神情不滿:“闵奚,你這是真把我當司機使喚啊?”
“那不然呢,”闵奚嫣然含笑,她擡眸睨了遊可一眼,嘴裡說着玩笑話,“比起跟你聊天,我當然還是想和小辭多說些話,我們可是幾年沒見了。”
遊可這才遲鈍地反應過來,連忙閉上嘴,沒了意見。
瞧她,都沒考慮那麼多。
人家山裡來的小姑娘第一次出遠門肯定不适應,把人自己晾在後面算怎麼個事。
車子駛出機場。
一路上,遊可嘴就沒停過,盡顯嘉水本地人的熱情好客,闵奚這個正主倒是被她給比下去,坐在後面成了陪襯。
薄青瓷身上的拘束感在遊可一句句玩笑話中消失。
車内,話題繞到一會兒的晚餐上。
被問到這個,薄青瓷還有些腼腆不好意思:“我們那到處都是山,很少有機會見到海貨,我沒吃過。”
“那剛好,一會兒就試試。我跟你說咱們嘉水靠海,這些海裡的東西可新鮮了,要是吃不習慣海鮮也可以試試别的東西,自助嘛,随便拿,聽說他們家請的西餐廚師也是不錯的。”
遊可開始說起這個餐廳的特色,部分高級貨都是進口當天空運,請廚師的标準也很高,中西餐都有。
她大部分注意力都落在前方的路況上,并未注意自己說完以後薄青瓷就歇了聲,隻輕輕應了個“好“字。”
闵奚似有所感。
她側眸,果然發現女孩放在腿邊的手無意識絞在一起。
窗外明滅的燈影映在薄青瓷的身上,她好像一隻無措的小獸。
前方剛好經過路口的紅燈,車身穩穩停下。
闵奚收回目光。
趁着等紅燈的時間,她突然很輕地“啊”了一聲,做出很苦惱的模樣:“我今天突然不怎麼想吃海鮮了,遊可,不然去李記吧。”
旁邊,女孩意外地擡頭看向她。
遊可不是很明白闵奚這又是在鬧哪出,她皺皺眉:“你搞什麼呢,馬上就到了……”
闵奚堅持:“前兩天吃壞東西了,拉肚子,不好吃海鮮。”
說完,她轉頭看向薄青瓷,笑着裝出一副可憐模樣:“小辭,你會心疼我的吧?我們改吃其它的行嗎,姐姐今天帶你試試嘉水的本幫菜,怎麼樣?”
“好啊。”薄青瓷悄悄松了口氣,自助餐等下次再吃也行的吧。
她很開心地順着闵奚的話往下接,就連語氣也輕快許多,“可可姐,我想試試嘉水的特色菜,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