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一時沒有說話。
而徐氏已經繼續道:“可是東陽剛剛實在驚險,臣媳這心啊,到現在都在砰砰的跳個不停。”
“……但今日之事卻又是東陽自己的過失,臣媳不敢勞動他人,所以懇請娘娘恩準,讓臣媳帶東陽下去休息,請娘娘體諒臣媳一片為母之心。”
就在徐氏這幾句話連貫的說下來之後,坤甯宮正殿頓時更加安靜了些,但這種安靜是一種沉穩的安靜,幾乎所有人都把一顆懸着的心放回了肚子裡,連二皇子妃甄氏都有了一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這事,可算是定性了。
當然,這并不是說她們潛意思裡就認為程曦和徐氏是一對難纏的人,而是皇宮就是這樣,無風尚要掀起三尺的浪來,今天程曦這一跌也算是小型旋風了吧?足夠皇後一黨和太子一黨東風壓西風的争鬥一陣了,現在能夠這樣平靜甚至可以說是在襁褓之中就被悄無聲息的抹平了,大家還是很欣慰的,至少不用擔心自己被台風的尾巴刮到了。
這樣想着,坤甯宮正殿裡的命婦們不由輕輕轉動眼球,渴望的目光就望向了皇後的……衣角——畢竟直視皇後容顔可是大不敬。
就在這種滿懷着希望的寂靜中,皇後韋氏輕輕的笑了,她的聲音很沉穩的,還帶着一種關切的和藹:“好孩子,我也是母親,又怎麼會責怪你對東陽的一片拳拳之情呢?你且下去吧,讓太醫好好的給東陽診治一番,需要什麼什麼藥材盡管提出來……恪昔,去庫房裡取兩隻百年的老參給太子妃和東陽郡主送去。”
恪昔微微屈膝應了一聲是,又帶着一點子笑音道:“我的好娘娘,參卻還不急,我還是先去太醫院找一個老成的太醫送到清甯宮去再找參也來的及。”
清甯宮是太子的住處,恪昔既然要把太醫送到清甯宮,那徐氏和程曦自然是要回到清甯宮等太醫了,恪昔的意思也很明确:我的姑奶奶,我把戲台給你搭回清甯宮了,你還是回清甯宮唱你的大戲吧,我們坤甯宮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神。
徐氏低垂着眉眼沒有說話,她不是蠢人,自然能夠聽出恪昔的弦外之音,她也知道今天這事的确算是程曦和自己不厚道——雖然不是有意的,但擾了三皇子的大喜之日是事實,所以她的态度放的很端正:您說,我聽,您說什麼是什麼。
而恪昔的意思想必皇後也是明了的,因為韋皇後靜默了片刻才開口道:“罷,便照你的意思做吧,東陽此番受驚,也該回去好好的緩一緩神了,哎,都怪我年紀大了,一時竟是思慮不周。”
徐氏又磕頭道:“娘娘壽與天齊,今日又是三弟的大好日子,待臣媳安頓好了東陽,還要舔着臉讨娘娘的喜酒喝呢。”
韋氏一聲歎息:“這世間哪有什麼壽與天齊?本宮能看着你們一個個長大成人結婚生子就心滿意足了,你且去吧,東陽的事情要緊,便是你趕不回來我也是不會怪你的。”
徐氏恭敬的謝了恩,這才起身親自抱起了程曦,又謝了罪,這才轉身踱出正殿,恪昔自然是跟在徐氏身後,也是警惕着徐氏和程曦再生事端的意思。
由坤甯宮返回清甯宮的路程并不算近。
坤甯宮在皇宮中軸線上,清甯宮卻位于皇城東部,但好在太子妃和郡主出行自有步辇随行,出了坤甯門上辇就是。
因是在宮裡,步辇不得急行,一路走得晃晃悠悠,等到了清甯宮的大門口,太醫已經在那裡候着了——恪昔在出坤甯宮的大門時就打發小太監去太醫院了,小太監一路快走速度倒比步辇還快些,因而時間卡得正正好。
程曦的‘傷’在臀部,不好給太醫看,因此太醫隻能貢獻出治療跌打的藥酒,并隔着簾子指點程曦的奶嬷嬷如何用藥如何按揉,許是擔心太子和太子妃會責怪自己不盡心,這位胡子花白的老太醫在指點嬷嬷上完藥酒之後又寫下了一劑養氣凝神的藥方,若是程曦樂意便吃一吃,若是不樂意用藥也是無妨的,反正宮裡女人總少不得這些太平方子,有病治病沒病強身。
如是交代了幾番之後太醫捧着賞賜的銀裸子心滿意足的退下去了,恰在這時坤甯宮庫房裡的參也被找出來送到清甯宮了,于是繼太醫之後恪昔姑姑也起身告辭了。
作為多年在宮裡混迹多年并且抱住皇後這條大粗腿的姑姑,恪昔要走徐氏自然不能用一點子金銀裸子就打發了她,因此徐氏親自起身并且将恪昔送到了殿門前。
而等她回轉身子時,程曦已經光着小屁股從床上爬下來了。
“還不攔住郡主!”徐氏的眼珠在四周侍立的宮女嬷嬷身上一剜:“褲子不穿,裙子也不系,若是着涼了怎麼辦?”
程曦笑嘻嘻的來牽徐氏的裙角:“天熱,不怕。藥苦,不吃!”
徐氏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并起兩根指頭在程曦的額頭上狠狠一戳:“這時候知道藥苦了?你走路怎麼就不知道當心一些?”
程曦揉揉額頭,又一嘟嘴:“我有拉住那個賈史氏的裙裾,隻不過沒拉穩罷了。”
說到這個徐氏更來氣:“你拉誰不好,竟然拉那位賈老夫人?況且你拉便拉了,怎麼又沒拉穩呢?你呀你呀,真是讓我不知道說你什麼是好!”
程曦有些不解,她拉人完全是無意識的行為,當時誰站在她身邊她就拉誰,怎麼現在看來……她拉錯人了?于是她小心翼翼的捏住徐氏的衣角:“娘親,我是不是做錯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