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的時候李泊松看到了站台的日落,還有小半個太陽在地平線以上,千裡斜陽暮。他出了高鐵站就直接坐電梯下去乘地鐵。看不到日落的時候想到了日落,在地鐵上,他發微信問聞竹外面天黑了嗎。
聞竹回他:還沒有。
不過他從地鐵口出來的時候沒有捕捉到一絲一毫的日落景象,街邊的路燈一盞盞的亮起,光灑在他的黑發上。他意識到自己的頭發長了些,決定明天增加剪頭發這個活動。聞竹的電話在他做完決定後打進來。
十幾分鐘後,聞竹在濱海北路岔口的麥當勞看到了李泊松。路途不遠,他沒有提着行李箱,而是背了個很大的包。雖然臉上沒什麼疲色,卻依舊因為旅途顯得風塵仆仆。然後他擡頭,在燈光下對上聞竹的眼睛。
明亮的夜晚,明亮的眼睛。
聞竹也是剛到,正在小程序上點單,她在手機上劃拉了一會兒,之後把手機遞給李泊松。
李泊松先把包放在地上,而後到衛生間洗了手後才在她對面坐下。他低頭扯了下自己身上的半袖,皺了下鼻子。聞竹捕捉到了這個小動作,撐着下巴大大方方地盯着他看。
“生日快樂。”她先開口。
對面的男生笑笑,對她說“謝謝”。“我身上有沒有什麼味道?”
以前沒覺得聞竹對味道敏感,經曆過上次被她扯着袖子告誡吸煙有害的時候,李泊松算是明白了。将近三個小時的高鐵,半小時的地鐵,來來往往擦肩而過的無數陌生人,還有他自己出的汗。
好像在出來之前先洗個澡才算禮貌。
“沒有啊,”聞竹側着腦袋看他,“挺好的。”
聞竹本想在小區附近随便找家飯點吃完飯,但是她出門的時候一中附近還有一小部分剛散的高考生,他們有的自己插着耳機,有的被父母接走,有的和朋友們勾肩搭背朝着濱海北路的方向走去。
她忽地改變了主意,也跟在他們身後走。
聞竹沒有戴耳機,走在一群高考生中間,安安靜靜地聽他們聊天。沒有人聊高考的卷子,大家聊的是假期的計劃、想去旅行的城市,還有“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條環海路很長,是臨城最值得一見的風景線。有很多人在往山上走的那條公路岔口等公交,聞竹也跟着等,上車後坐了一站,在海邊下了車。
那時李泊松剛走出一号線的車廂,在中心大廈站換乘五号線。在換乘的過程中,他憑着直覺看到了一些剛結束高考、神态輕松且活力四射的學生。
時間又回到此刻。
李泊松在取餐口取了餐,坐下時聽到聞竹問他有沒有吃蛋糕。他眯了下眼睛,看起來有一點可憐的意味。
“沒有啊,午飯時間都過了才把事情辦完,然後回到以前的房子收拾了些東西,再然後,”他歪頭笑笑,“就坐在你面前了。”
聽了這話,聞竹挑了下眉,她看着桌上的漢堡和薯條,想到了前幾天在網上無意間刷到的一張圖片。半分鐘後,她把蘸了番茄醬的薯條插在漢堡上。
“好像還挺像回事?”聞竹說:“湊合許個願吧。”
李泊松看着對面的女孩,又在她擡眸看過來時閉上眼睛,他表現得非常配合,好像這裡真的有一個蛋糕。
聞竹打斷他:“等下,等我給你唱生日歌。”
晚上的麥當勞人很少,他們兩個坐在靠窗角落的位置,落地的窗子映着人影憧憧。
走出店門的時候,聞竹看着夜色,想象着不遠處的黑夜中寂靜的大海,她擡頭,沒有看到漫天繁星。
她不知道李泊松是不是真的沒吃蛋糕,他的語氣很輕松,可能是吃了故意逗她,也有可能根本就沒有吃,但就算是後者,他也不會沮喪和生氣,他的反應會和剛剛一模一樣——故作可憐地講出一個事實,然後一笑而過,并不十分在意。
聞竹覺得自己有點困了,她偏過臉去捂嘴打了個哈欠。
李泊松眼睛睜大了些,看到了聞竹因為困産生的生理性眼淚。
“……和我在一起這麼無聊嗎?”
困意上湧,腦子轉得比平時慢很多,聞竹半點哄着他說話的意思都沒有,還“嗯”了一聲。
“我昨天睡得晚。”
“為什麼?”李泊松納罕,“你不是從不失眠嗎?”
聞竹眨掉眼角的淚,把對方之前幫她找過的理由還回去了:“春困吧。”
“你認真點啊,”他笑得很沒辦法,“芒種都過了。”
“是嗎?好吧。”這下子聞竹懶得再找理由了。
順着這條環海公路一直往上走,就能和臨城最美的那片海相遇。順着它往下走,沒幾步就能拐進一片民宿和居民區。
下午的雨不大,時間還短,在炎熱的六月裡,那點雨的痕迹很快就消失不見了。李泊松看着地面,算了一下走路回去需要的時間,拉着困迷糊的人擠上了末班公交。
這車幾乎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了,李泊松的意思原本是早點回家,聞竹能早點回去睡覺,然而她在這站了一會兒,已經不困了。
好在隻需要坐一站。李泊松護着她下了車,沒幾分鐘兩人就拐到了一家連鎖蛋糕店門口,聞竹讓他在門口稍等一會兒,她掀開門簾進了店門,兩分鐘後拎着一個蛋糕出來。
她的手指勾着蛋糕的袋子,又把袋子纏到李泊松的手上。
“我……你……”
李泊松雖然不像聞竹一樣能給人留下口才很好的印象,但他說話有條有理,也是一直收放自如,這種樣子連聞竹都不常見。
她挑了下眉。
“你别太感動,你不會要哭吧……”
“謝謝,”他嘴笨起來,“要不要一起吃?”
短短幾個數的時候,李泊松心念電轉。他想着這麼晚了,說去他家吃不太好,說去聞竹家吃也不好,她媽媽或許在家,大概已經睡了。
他在腦海中飛速預設了幾個方案,然後逐個pass掉。聞竹好像看出了他的糾結,拍了下他的小臂。
“我不吃,”聞竹吐字有些含糊,“我都困死了。”
她站在門口,店家招牌上的LED燈光把她的臉映照得很清晰。
李泊松“哦”了聲。
聞竹又說:“你明天要告訴我好不好吃。”
“好。”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這溫柔的夏夜。
周圍太安靜,以至于他清晰地聽到了自己胸腔裡心髒跳動的聲音。砰砰,砰砰,頻率像極了聞竹最愛的那首歌的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