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檐微蹙眉頭,似是在辨認什麼東西。
很快,丫鬟被丢開,另一個丫鬟被抓上前。
就這樣,十幾個丫鬟輪番上前,卻都被丢開。
姜昙忍着抗拒的本能觀察那張臉,陸青檐究竟是怎麼分辨的?
遇到他的時候黑燈瞎火,但并不是沒有亮光,姜昙手中始終有一盞燈,照亮了自己的臉,看不清别人的臉。
按理說,陸青檐多少應該看到了她的長相才對。
為什麼是這樣的辨認方式?讓人一一到他面前,不像是懶得纡尊降貴走動,而是……看不見。
對了,他看不見!
所以在亭子裡遇到他時,他根本沒點燈,一盞也沒有!
可他白天明明是正常的。
姜昙想到了王婆子說的話,她說陸青檐身患怪病,支支吾吾,卻說不清什麼病。
陸青檐白日和尋常人一樣,但入夜便不能視物,和盲人無異。
原來他患的怪病,是眼疾。
所以他認人的方式,是靠鼻子嗅。
想到這裡,姜昙迅速而隐秘地褪去外衣,将身上的藥囊都取下,兀自嗅着身上的氣味。
這樣遠遠不夠,藥囊經年累月地戴着,味道早就浸透到了身體裡。
除非沐浴更衣,用新的氣味來遮,否則還是能嗅出端倪。
又有幾個丫鬟被丢開,姜昙身前隻剩下不到十個人。
不出一刻鐘,她就會被發現!
姜昙暗暗焦急。
這時,紫珠回來了。
“陸大奶奶有話說!”紫珠邊喊着,邊攙扶着一個老嬷嬷出現。
在場的丫鬟都認得,這是陸秋水的奶嬷嬷孫媽媽,也是陸老夫人年輕時身邊的得力大丫鬟。
陸府崛起幾十載,孫媽媽始終跟着一路過來,是陸府德高望重的老人了,就連國公爺小時候,她也是一并照看過的。
何況是國公爺的庶長子。
姜昙略松了口氣。
孫媽媽不僅代表陸秋水,某種意義上,也代表陸老夫人。
壽宴之上,陸青檐被陸老夫人訓斥一通,失落退去。
這一次,他應該也會退去。
畢竟,他隻是一個小小的庶長子。
孫媽媽冷眼一掃,盯緊陸青檐:“庸公子,外男入女眷的院子,從陸府建府以來,從未出現過如此荒唐之事!何況是未婚女眷的住處,這不合規矩!”
陸青檐側首,眼神平靜無波。
他當然是看不見的,可孫媽媽不清楚,在她眼裡,這位卑賤無禮的庶子對她的話沒有恭敬的意思,是在向她示威。
孫媽媽說:“庸公子,老身勸你,速速帶人退出去。就算是國公爺在此處,也不敢對老夫人無禮!”
陸青檐蓦地笑了。
“好。”
孫媽媽想着,終歸這庶子還是忌憚老夫人,傳聞中他在望京城傳出來的精妙文章,不過是虛名罷了。
說到底,隻有老夫人的嫡孫,陸大公子陸昇才是真正的天才。
孫媽媽得意一笑,可下一刻,她愣住了。
“庸公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孫媽媽被抓了起來,又被塞住了嘴。
陸青檐蓦地笑了:
“有幾分能耐,能想到用旁人來壓我,可你猜錯了,我不吃這一套。”
姜昙震驚地愣住,陸青檐竟不怕得罪陸老夫人和陸秋水!
壽宴之上,他竟是裝出來的!
“我再給你五息時間,自己站出來,若讓我自己逮到你,就不是這麼簡單的事了。”
下人收了椅子,陸青檐翻身上馬,他已等不及了。
“五。”
“四。”
姜昙用力摳起泥土,心中掙紮。
“三……”
“庸公子。”一個丫鬟從姜昙身邊不遠處站起來,說:“别為難其他人,你要找的人,是我。”
姜昙心髒狂跳。
她慢慢擡眼,發現那個丫鬟她竟認識,叫做粉黛,今晚給她引路的人。
有護衛大步走過來,将粉黛扯到陸庸馬前。
粉黛仰頭,怯怯叫了一聲:“庸公子。”
陸庸彎腰,精準地揪起粉黛的衣襟。
他低着頭,湊得很近,嗅來嗅去是在聞味道。
片刻後,他擡頭說:“你竟真敢站出來,好膽。”
粉黛勉強笑了一下:“怎敢讓庸公子費心尋我,奴婢隻是茵姑娘手下的一個小丫鬟罷了。”
陸青檐一笑,扭頭對孫媽媽說:“告訴表妹一聲,這個丫鬟我要了。”
一直待他們離去,姜昙的心跳還未平息下來。
紫珠過來攙起姜昙:“姑娘,咱們快進去吧!”
姜昙渾身冰涼,吐出一口氣。
陸青檐的那張臉,今夜的一舉一動,像極了宋庸。
陸府不能待了,姜昙心想,她要盡快離開陸府。
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