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昙在外面說:“陸長公子,終于等到你了!”
陸青檐沉默,許久才問:“嫂嫂等我做什麼?”
“我給你熬了甜湯,用藥材熬的,對恢複外傷有奇效。”
姜昙費力将食盒推舉至馬車窗口:“你要不要嘗一嘗?”
陸青檐這才緩緩掀開車簾,他的眼神從食盒上,輾轉至姜昙被雨水打濕的臉上、身上,看了許久,并沒有伸手去接。
“嫂嫂熬的,我自然得喝,你交給下人就好。”
姜昙頓了頓,遞給陸府下人。
陸青檐的笑容一如往昔和煦:“嫂嫂在這等了多久,我下午忙于公務,方才得閑,你怎麼不進去?”
說着,他轉頭斥道:“下午是誰當值,竟敢把陸府貴客放在門外?”
姜昙看了一眼門口苦着臉的小厮,連忙擺手:“沒有,我等了沒多久。”
陸青檐笑:“那就好,我還以為嫂嫂等了許久,聽下人說那時下了雨,若真是那樣,教我怎麼過意得去。”
姜昙也笑:“你嘗着好喝,明日我還給你送。”
“我自然求之不得。”
陸青檐向姜昙告别:“隻是我這幾日公務繁忙,嫂嫂就算來了恐怕也得等上許久,還是不要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
姜昙說:“那說好了,明日我還來見你。”
“好。”陸青檐笑着揮手。
馬車開始行駛,鄧顯親自把食盒送進馬車,道:“下了這麼大的雨,食盒竟絲毫沒有淋到。”
他把甜湯端出來,一摸,笑說:“長公子,還是熱的,此時喝正好。”
陸青檐忽而揚手,将甜湯從車簾處潑了出去。
鄧顯一驚,連忙跪地告罪,小心揣測長公子的态度。
然而陸青檐再次露出了鄧顯看不懂的神情。
他揉着額頭說:“去一絲湖。”
鄧顯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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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黛正在跟嬷嬷學梳妝,她如今是庸少爺面前得臉的人。
身邊的小丫頭學了奴才們的話,說是已把她當成了半個主子。想來被庸少爺提做姨娘,也是早晚的事。
粉黛聽了這話,并不覺得意,反而有些苦澀。
隻有她自己知道,庸少爺并不如面上看的那般可親。在庸少爺眼裡,她恐怕還不如籠屜裡的蛐蛐兒。
這般想着,粉黛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人聲,接着便是庸少爺近前的小厮,急急忙忙地闖進來:
“少爺回來了!”
每當庸少爺在外過夜,回來必定是醉醺醺的。隻有近前的幾個人知道,那不是因為喝了酒,而是服了一種藥。
庸少爺有時會頭疼,隻有喝了那藥才會緩解些。隻是藥性發作時會脾氣暴躁,藥性過去後就會困倦不堪,得睡一覺才好。
這時候是最不能打擾的,若是有人吵醒他……
粉黛不願回想那個小厮的下場。
故而聽到庸少爺自一絲湖流連一夜後,粉黛并不争着往前去,默默站在一旁。
可小厮卻指着她說:“粉黛姑娘,鄧先生點名要你去伺候。”
粉黛詫異不已:“庸少爺沒喝酒嗎?”
小厮:“滴酒未沾。”
可是庸少爺頭疼的時候,若是清醒的,恐怕會更吓人。
小厮又說:“鄧先生還吩咐,少爺喜歡聽琴,要你帶一張琴過去。”
可是,她根本不會奏琴啊。
粉黛走進屋子的時候,發現一地斷了線的佛珠。
她認出來,那是庸少爺從不離手的骨珠。
陸青檐坐在地上,懷裡抱着一個骷髅頭。
他的手掌放在骷髅上,指尖發白,可以看出來很是用力。
陸青檐頭痛欲裂。
“誰在那?”
聽見動靜,陸青檐微微擡頭,他看不清了。以往白日,他從未有這種情況,這次約莫是疼得狠了。
“是奴婢。”粉黛聲音顫抖:“鄧先生讓奴婢來奏琴給少爺聽。”
陸青檐收回眼神,并沒有說話。
粉黛戰戰兢兢地撥弄起來。
她不會奏琴,卻也知道,若是亂奏琴會惹人心煩。于是隻一弦一弦地撥弄,努力學着主子們的樣子,發出聲音。
琴音難以入耳,陸青檐面上的神情卻逐漸放松下來:
“說些話來聽聽。”
庸少爺是嫌太安靜了嗎?
粉黛努力想着可以說的話題,下人們之間的閑話庸少爺定不願意聽,或許他願意聽主子們的事。
“茵小姐許多日不見人,原來是去了京城,近日才回來。她忽然喜歡上了奏琴,日日在月牙閣練習,站在院子也能聽見她的琴音……”
粉黛忽地一停,茵小姐喜歡庸少爺。月牙閣離此處不遠,她奏琴莫不是為了給庸少爺聽?
陸青檐睜開眼睛。
粉黛回過神來,心頭一跳,正要下跪讨饒。
門外卻有不怕死的小厮來通報:“少爺,那位……姜姑娘,又來了。”
陸青檐站了起來。
粉黛觑見他的臉色,連忙和門外的小厮一起跪伏于地。
往日姜姑娘在時,庸少爺總是笑着的,可如今他的臉色,怎麼更難看了?
寂靜之中,隻聽陸青檐問:“你方才說,沈芳茵在月牙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