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願出殿後,向皇後身邊的嬷嬷傳達了孟代绾求見的話,并将小皇孫教給乳娘便出宮了。
她起初并沒有将孟代绾最後的瘋癫之語當真,哪朝哪代的天家能允許一個皇子被送出宮交由外人撫養?
直到——
皇後身邊的嬷嬷親自帶人來顧宅,第一句話問的是阿願是否願意入宮照料小皇孫,阿願婉拒了。
嬷嬷歎了口氣,又道:“陛下和皇後娘娘猜到了夫人的答案,說萬不可讓夫人為難,隻是想請夫人照料小皇孫幾日,也算圓了孟側妃臨終的遺願。”
阿願一愣,“遺願?”
“是,夫人走後,孟側妃見完陛下和皇後,就去了……”
說着,嬷嬷揮了揮手,立即有乳娘抱着襁褓中哭鬧不止的小皇孫抱到阿願面前。
阿願看着撕心裂肺的奶娃娃,說不出自己的是什麼心情,孟氏最出衆的女兒、東宮威望最盛的太子側妃離世時,都未滿二十歲,一如她臨終所言,這華京是個吃人的地方。
她垂下眸,沒有去接小皇孫,“由我照料,太子殿下也同意嗎?”
嬷嬷恭敬道:“太子殿下倒是更希望夫人能入宮照料小皇孫,但陛下和皇後娘娘尊重夫人的意願,也不好駁了孟側妃的遺願,其實孟側妃的意願是希望小皇孫能養在夫人身邊的,但這種事情皇家實在是未有先例……陛下和皇後娘娘這才取了一個居中之法,小皇孫百日宴前,都先養在夫人這裡,待百日宴上,由夫人代孟側妃作為母親,為小皇孫沐浴祈福,之後再将小皇孫接回東宮撫養。”
那句“接回東宮撫養”讓阿願眉頭一蹙,從乳娘懷中接過哭得嗓子都啞了的奶娃娃。
嬷嬷一臉奇了的表情看着阿願,這位小祖宗生下來後在誰懷裡都哭,親娘抱、陛下抱、皇後抱都不例外,一到阿願的懷裡,竟出奇地不哭了,小臉委屈巴巴地一扭,窩在阿願懷裡開始睡覺了。
“以後撫養小皇孫的人會是溫側妃嗎?”阿願難得開口多問了一句。
嬷嬷從驚奇中回過神來,答道:“這老身就不知了。”
宮裡的人一走,門外的上官文禦才被澄娘推着進了屋。
少年一臉不高興,眼中帶醋意地看着,一到他姐懷裡就睡得格外香甜的小屁孩兒,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小屁孩兒兜兜轉轉竟然又回到他阿姐懷裡。
“阿姐,你真要養這小屁孩,雖說隻是養到百日宴前,但你又不欠他們皇家的,幹嘛給他們養孩子?”
阿願已經對上官文禦動不動的“口出狂言”無可奈何了,也不再說什麼讓他住嘴之類的話。
“乳娘、禦醫皆在側廂房住下了,小皇孫的吃穿用度也都放進了後院庫房,說是我養,也隻不過就是每日抽出時間哄哄抱抱而已。”
上官文禦聞言不僅沒松眉頭,反而皺得更緊了,“我覺得孟側妃沒按好心,她向來與阿姐為難,怎麼臨終遺願就成了讓阿姐幫她養孩子?這奶娃娃不會有什麼病症吧?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再賴到阿姐身上。”
阿願指尖彈在少年額頭,“别瞎說,這孩子好得很,生下來這月餘足足長胖了三斤。”
上官文禦更不樂意了,撇嘴道:“能吃能睡,豬不成?”
少年嘴上嫌棄,待奶娃娃真在顧宅住下,一日七八餐地哄下來,反倒比阿願更起勁,還尋來不少小巧的玩具逗弄奶娃娃。
奶娃娃被哄得笑沒笑不知道,顧宅整日倒是揚着上官文禦的笑聲。
阿願卻精力不濟,明明都開春了,天氣也暖和起來,她比冬日裡還要貪睡,時常困倦,有一日竟在院中搖椅上,看着看着顧償寄回的家書就睡着了。
顧償在家書上說,戰事順利,快則一月,慢則兩月,大軍就能還朝。
信中還夾了幾片初春的嫩葉,是淺淺的新綠色。
阿願手中拈着綠色,做了一個夢,夢中華京滿城新綠,她的将軍還朝,青衣如故,滿眸溫笑,就那麼一人一馬站在家門口看着她……
……
一個月後。
“阿姐,一會兒禦醫會來給小娃娃診平安脈,讓他也給你瞧瞧。”
飯桌上,上官文禦邊抱着奶娃娃逗弄,邊擔憂道。
阿願正給上官文禦添飯,“嗯?”
“你最近睡得太久了,身上可是有什麼不舒服?”
阿願無奈一笑,“沒有,大概是春困,所以比平時睡得久了些。”
“願姐姐,”去廚房端饅頭的年年跨進屋,小臉糾結在了一起,有點害怕道:“那個總是哭哭啼啼、眼神很可怕的姐姐和壞嬸嬸又來了,說是給願姐姐送小時候愛吃的糕點。”
上官文禦聽了眉頭一皺,啪的一聲将筷子撂在桌上,“這兩個女人怎麼如此沒皮沒臉?阿姐,我去趕她們走!”
阿願面色如常給少年盛燙,“别管她們。”
上官文禦回想獨孤母女這一個月來的騷擾,就滿肚子的氣,“不管她們,她們又在門前哭,故意惹人圍觀,然後陰陽怪氣地說阿姐的壞話。阿姐,你别管,好生吃飯,我去教訓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