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虛弱的聲音響起,“放我下來。”
“老大!”
袁武又喜又急,趕緊将背上的人放下。
顧償硬撐起身體,知道此刻不是追責的時候,下令道:“列陣,突圍。”
周圍的将士精神一振,一手握劍,一手盾牌擋在身前,迅速擺好陣型,高聲道:“是!”
顧償呼吸急促,咬牙忍住四肢百骸的痛,唰的一聲,拔劍出鞘。
不過是被重軍圍殺,他也不是第一次遇見這種場面了。
闖出去便是了!
他不會死,也不能死。
——還有人在等他回家。
“殺!”
“殺!”
“殺!”
顧償領頭殺向圍來的敵軍,前有強敵、後是懸崖袁武等人也殺紅了眼。
誰知剛殺出幾丈的距離,袁武餘光瞥到顧償腳步一僵,像是被釘在原地,他心生不祥,回頭望去,就見——
一把長劍從顧償背後貫穿而出,顧償似乎自嘲地笑了一下,止不住的血從嘴角溢出!
“老大!”
袁武急紅了眼,大喊道。
他想沖出去,卻被敵軍攔住。
之前帶錯路的小将目光冷冽地站着顧償身後,猛地抽出貫穿胸膛的長劍,鮮血濺在其臉上,皺眉地看着跪地嘔血不止的顧償,“啧,刺偏了。”
身為殺手,刺偏這種事最是忌諱,“小将”疑惑地看着手中的劍,心道:不該啊。
就在他分心的這一刻,重傷跪地的顧償目光一冷,驟然起身揮劍,斬向身後“小将”的脖子,“小将”瞳孔一縮,以劍格擋卻傳來劍身碎裂的聲音,若非他迅速後撤,怕是腦袋已經搬家。
饒是如此,他面色陰沉地摸向脖子,熱血正從傷口溢出,再度看向顧償時眼中殺意沸騰,“不愧是以殺封将的大周殺神,是周某小看了将軍。”
顧償胸口的劍傷瘋狂地溢着血,但殺将的目光依舊威懾十足,冰冷質問道:“周玉!為何叛國?!”
對面的人笑了,“叛國?顧将軍誤會了……”
話音未落,他從後腰摸出匕首,如鬼魅般的步伐逼近顧償。
長劍與匕首相交,刺耳的聲音響起。
顧償受傷太重,很快不敵,匕首招招刺穿他的盔甲,又添了數個血洞。
但越打周玉的眉皺得越深,驚訝這人的命硬,尋常人傷成這般,别說絕地反擊了,早就涼透了。
周玉不由想起了自家主子說的“天命佑之”,當真邪乎得很!
他暗暗凝聚内力,在顧償眼前陣陣發黑之際,一掌襲向其心口,沒想到這人重傷如此依舊敏銳異常,竟然在目不能視的情況下,同樣凝聚起内力對上他的掌風。
噗的一聲,周玉被震得退了數步,然後狼狽跪地,一口血吐出。
隻是顧償比他更狼狽,本就中毒,動用内力無疑會加劇毒發,黑血從七竅流出,驟然倒地。
周玉擦了擦嘴角的血,捂着胸口,艱難邁着步子走到顧償身邊,看着地上周身傷口不停溢着黑血的人,毒發至此,便是不補刀,這人也活不成了,但想着主子的吩咐,他還是再次擡起匕首,歎息道:“顧将軍,周某雖然從軍的動機不良,但跟在您身邊多日,周某是敬佩您的……”
顧償躺在地上,嘴角還在不住嘔出黑血,失血過多讓他已經感覺不到疼痛與寒冷,空洞的目光望向蒼穹,顫抖的手想去摸挂在胸前的春熟日暖。
“阿……阿愚……”
“可惜,華京有人要您性命,望将軍一路走好!”
話音落,匕首再度刺向顧償的胸膛。
啪的一聲,在匕首刺進血肉前,擋住刃鋒的春熟日暖先一步斷裂成了兩半,之後匕首刺進血肉的聲音在顧償耳畔放大。
染血鮮血、裂成兩半的春熟日暖滾落到地上,漸漸失去了殷紅的光澤,漸漸冷卻……
周玉隻看到這位窮途末路的将軍最後神情很悲傷很焦急,彎曲的手指似乎是想去夠什麼。
鮮血和傷痕早就模糊了那張溫潤俊逸的臉,顧償眼角溢出血淚,望着蒼穹無助地張了張嘴,好像在說着什麼……
“想好了嗎?真的要辭官?”
“想好了,等這次出征回去,我就再也不離開我家小姑娘了。”
他家小姑娘那麼小,那麼溫軟,就是托付了再多人幫忙照顧,他也總是不放心。
他想,隻有他親自守在阿願身邊。
日日夜夜守着,一生一世守着,他才能放心。
顧償每每想着,心中都暖的、熱的、欣喜萬分的。
明明……說好的。
呼嘯的風雪中,将軍立在家門口,低眉吻在妻子額間,滿眼期翼地笑道:“阿愚,等我回家。”
“好。”他的妻子笑看着他答應道。
明明,他們說好的。
冰冷的懸崖上,顧償呼吸漸弱,滾燙的血淚沒入發鬓,身上血傷無數的痛都沒這一刻心痛,連靈魂都痛得仿佛要撕裂。
阿……阿愚……
阿愚……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