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叫聲太大,連生意都擾得做不安生。鸨母給打手使了個眼色,打手照準李桃花後頸的麻筋便劈了一手刀,聲音立馬便消停,李桃花全身癱軟,頭腦昏沉下去。
在她意識徹底消失的前一刻,鸨母居高臨下站在她面前,數着銀子冷笑道:“各人有各命,各有各的福,誰讓你攤上那麼個沒本事的爹,李桃花,這就是你的命,你不認也得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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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昏迷多久,随着後頸上強烈的酸痛感襲來,李桃花腦海中響起了各種嘈雜的聲音。
“桃花,你可别怨爹,你娘死的早,爹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現在爹遇到難處,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桃花,爹對不起你,你這輩子命太苦,下輩子記得投個好人家,别再當屠戶的女兒了。”
“李桃花,這就是你的命,你不認也得認。”
“我去你爺爺的認命!”李桃花大喊一聲從昏睡中醒來,胸口大起大伏,已不知是氣還是恨。
她睜大眼睛打量,發現自己在一張床上,帳子垂落得密不透風,隔絕光線,眼前昏暗一片。
李桃花想逃跑,試着動彈一二,果不其然,手腳也被捆住了。
“有沒有人啊!誰能來救救我啊!”
她嗓子都喊啞了,回應她的仍隻有詭異至極的寂靜,她索性不再喊了,結果一消停下來,鋪天蓋地的絕望便襲上心頭。
這個時辰,她本應該結束整日疲憊,洗個舒服的澡,躺在榻上安心入睡的,而不是在這個鬼地方,看不見動不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絕望沒過半炷香,門外突然傳來說話聲,李桃花的思緒一下子便被拉了回來。
她仔細去聽,發現聽到有人說什麼“大人”不“大人”的,便想起來,王大海好像是讓鸨母把自己洗幹淨送到縣衙裡來。
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天盡頭地方不大,自上而下的黑,每一任縣令任職第一件事便是與當地大戶勾結,合起夥來搜刮民脂民膏,隻等任職時間一到,帶着金山銀山拍拍屁股走人。
而科考也并不容易,考到七老八十才謀上官當的也大有人在。李桃花想起上任縣令年過半百滿腦肥腸,挺着個大肚子顫巍巍走八字步的樣子,隔夜飯險些吐出來。
這時,開門聲響起,伴随嘎吱一陣刺耳長音,李桃花的心瞬時提到了嗓子眼,連汗毛都在打怵。
門開門關,聲音落下,一道極為輕穩的腳步聲便悄然出現在房中。
随着腳步聲逼近,李桃花反倒不怕了,她腦海中不斷閃過胖老頭子朝自己發出淫-笑的畫面,開始思索等會兒是把狗官的鼻子咬下來,還是把耳朵嚼爛。
蓦然間,一陣好聞的皂角清香撲鼻而來,帳子被突然拉開,眼前乍然明亮——
李桃花被燭火光亮晃到眼睛,下意識閉眼。未等她重新睜開,她耳邊便響起男子大叫的聲音,受驚萬分的樣子,活似見鬼。
她也被吓了一跳,跟着尖叫起來,兩道叫聲疊在一起,不知道的以為在殺人。
“你叫什麼啊!”李桃花耳膜險些震破,憤怒無比道。
“我、我叫許文壺……”對方踉跄着站穩,顯然腿腳都被吓軟了。
“誰問你叫什麼了,我在問你叫什麼!”
“許文壺,我就叫許文壺。”
夜色深沉,燭火如豆。李桃花睜眼朝這聽不懂人話的傻子仔細看去,哪知出現在眼前的,赫然是張幹淨斯文的臉。
男子約隻有十八九歲上下,身穿一身洗得發白的粗灰布衣,頭戴帻巾,體型清瘦颀長,一身的書卷氣。臉上五官雖俊秀端正,卻一臉的涉世未深,透着股直愣愣的呆氣。此刻滿臉驚恐,便顯得更呆了。
“你是什麼人?”李桃花沒好氣道,一時猜不出對方身份,隻覺得像個書生。
“書生”看清她的衣着相貌,先是松了一口氣,緊接着瞬間漲紅了臉,低下頭後退好幾步,看也不敢看她,端起兩臂便朝她深揖,結結巴巴自報家門:“——在,在下許文壺,許配的許,文氣的文,一片冰心在玉壺的壺。乃為貴縣新任縣令,方才無意唐突姑娘,望姑娘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