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夫摸着少年的脈象,略略沉吟。
陸晁就挨着小孩坐,握着他的手輕輕按摩着,眼神卻定定地眄視着大夫。
吳冠絕正在院子裡遊走,摸着胡子欣賞風景。
陸臣也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按摩的力道猝然加重,他知道叔叔心急了,便緊了緊手心回握着男人的手以示安慰。
這時陸晁正好回頭,但笑不語,隻是不停地摩挲着小孩的手,眼裡帶着光,鼓勵之意呼之欲出。
餘光中陸臣窺見:胡大夫眉眼動了動,低了幾度,少年頓覺不妙,瞳孔一縮。
隻幾瞬,胡大夫老神在在,斂眉收目,神情便恢複如常。
老大夫收回了手,對着陸晁說道:“将養的不錯,還得繼續養着,天色疏朗時若是方便可出來走動走動,大有裨益”
聞言,陸晁面色有點難看,語氣急切幾分:“真的?”“身上的傷沒有傷到底子吧?”
顯然大夫的說辭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胡大夫正在收拾醫藥箱,背對着兩人,好像沒有聽見陸晁的話。
男人有點着急,甚至丢了小孩的手尚不自知,快步走在大夫跟前,生生憋得面色發青,還是不放心,橫在老大夫的跟前又重複了一遍。
這時,胡大夫扯了扯嘴角,勾出笑意來:
“傷筋動骨一百天呐,該吃吃,該喝喝,不要多想,日後肯定差不了”
沒有正面回複他。
不過陸晁并沒有繼續追問,下意識地對上少年的目光,嘴角劃過一絲笑意,彷佛那秋日裡蕭蕭瑟瑟的落葉凄楚幾分。
胡大夫:“對了,你這藥方一味固本,養氣之效不顯著,老夫這裡有幾味藥倒是可以添上,想來恢複得更相宜”
陸晁澀然道:“是嗎?麻煩您挪步”“這邊請,筆墨都在屋裡”
兩人齊齊向屋裡走去,陸晁還不忘安撫小孩:“叔叔去去就來,你若是想動動就叫蔣嬷嬷來”
陸臣點點頭,目送着兩人進屋。
相比較李絮兒的聲勢,胡大夫一行自是收斂些,院子很快寂靜下來。
“小孩,你讀過書?”
聽到問話,少年看向來人,打量着眼前男人,悶悶地點頭。
吳冠絕恍若未覺他的異樣,又問道:“可學過三字經?”
陸臣點點頭。
吳冠絕穿着淡紫色長袍,在院子裡踱步子,一會兒招惹牆頭的狸奴,一會兒嗅花摸草,好像亂入林子裡的野馬,恣意又張揚。
他時不時地回頭嘟囔幾句:“小子,可知這是什麼草?”。
“這是野生紫蘇,生長于房前屋後,田間,小溝,山頭裡。性溫,微辛,葉片表面是漸變紫色或綠紫色,葉下是疏生灰白色毛,有刺激性味道偏清香”。
“全身可分為紫蘇葉子,紫蘇梗以及蘇子,均可藥用。其葉質脆,夏日采摘曬幹、切碎備用,可解表散寒,行氣和味,若是傷風發熱,可蘇葉、防風、川芎各一錢五分,陳皮一錢,甘草六分。加生姜二片煎服。若是咳逆短氣,紫蘇莖葉(锉)一兩,人參半兩。上二味,粗搗篩,每服三錢匕,水一盞,煎至七分,去滓,溫服,日再”①
“蘇葉亦能食用,将其與黃瓜一起用食鹽腌漬涼拌,口感酥脆甚是美味,若是泡茶解治胎氣不和,湊上心腹,脹滿疼痛之症狀,亦可入湯煮粥,氣虛、陰虛者一定要慎服紫蘇葉,且不可與鯉魚同煮,易生毒瘡”。
“蘇梗有平氣安胎之功;蘇子能鎮咳、祛痰、平喘、發散精神之沉悶。種子榨出的油,名蘇子油,供食用,又有防腐之效”
聲音不大不小震蕩在院子裡,足夠陸臣聽見。
往前走,院子角落裡,吳冠絕指着地上的一叢叢綠草,喃喃道:“飛蓬草,莖稈直立,全身有披針形葉子,葉子帶長緣毛,全株呈青色,味道微苦,藥性寒涼,全草可入藥,有清熱解毒、溫病時疫之能,亦可治療眼疾”
他好像不在乎小孩是不是在聽,自顧自地說着。
複行幾步,男人站在籬笆下,伸出手指着一株株綠色藤曼,驚呼出聲:“還真是它!”
陸臣順着他的腳步,看到籬笆上的藤曼,藤曼上有幾朵紫色花朵,看樣子應該是牽牛花,花朵迎風搖擺,甚是惬意。
吳冠絕伸手摘了一朵牽牛花,快步往回走,朗笑道:“這個就是朝顔花,花色或白或粉或紫,花朵可祛斑養顔,其種子牽牛子有殺蟲消積,瀉下通便利尿,逐痰滌飲之效,當水濕内停、本虛标實時,如茯苓、澤瀉等藥草過于溫不可引用,這時就可用牽牛子和虛補的藥材服用之,方可起到扶正驅邪、溫陽利水的效果..”
他回頭對上小孩的視線,話頭一轉,描補了一句:
“不過這花看着嬌美,實則有毒,其瀉下作用有點猛,種子有毒,需炒之,才能服用”
牽牛花又叫朝顔。
他将摘來的花束拿到少年跟前,指着那花贊歎道:“朝顔,朝顔,迎着朝陽而生的花果然令人心神蕩漾”。
還不忘嗅了嗅花,沉迷的樣子與之魁梧的身材、挺拔的個子全然不同,瞧着确實有點違和。